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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脸上满是担忧,她倒是露出丝丝柔笑,加以安慰,“咱们低调些总是好的,我快去快回,你帮我去厨房看看食材,晚饭大概会在院里咱们自己吃。”   随后又交代:“换下的衣物沾了血,浣洗时留意别让人发现,以免多事。”   得了命令的松月只能点头,小姐的心思她多少懂几分的,瞧着自家小姐一手撑着伞一手提起裙边步入湿漉灰朦的小院外。   在宁寿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女子抬头看向窗外院里的古树,枯叶混着雨珠簌簌而落,凉意袭身,她呷了口刚进屋陆妈妈给她端的热茶,余光瞧到从内室出来的陆妈妈,她起身正要上前。   “夫人,王妃痛哭了几场,精神头不济,现在还不见醒转的迹象,要不您先回去,明儿个再来?”   女子略一想,如此也好,王妃心情差能休息总是好的,她上前两步握住老妇人的手指,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神色小袋放在陆妈妈手中:“庙里大师的签语,有劳陆妈妈待王妃醒了替我交给她。”   陆妈妈是王妃身边年久亲近的管事,接过锦囊,面前的二房夫人年纪柔柔弱弱、娇娇小小的,做事倒是利索敏捷,带着松月那丫头两个人在寺庙抄经跪佛,这会儿了还能和声细语的,宽她心,“夫人,不必担心,王妃哭出来了会慢慢好起来的,倒是……”   想到午间晕倒的另一人,陆妈妈瞧面前的女子神色担忧,咽下的话还是说出来:“倒是世子妃,听下人来给王妃回话,晕了醒醒了晕,不吃不喝,眼泪都流干了,小娃儿也跟着受苦。”   女子听明白意思了,柔声说道:“陆妈妈,劳烦你照顾好王妃,我明日再过来,世子妃那边我会勤去相伴的。”   “诶,老奴分内的事,夫人有心了。地上湿滑,您回去留意。”   滴滴答答的雨点落在伞布上,她提着点裙摆快着步子往自己院里赶,已是深秋入冬了,雨天的晚间冷风嗖嗖。   隔着几道院墙,一抬头便瞧到了院里的那颗柿子树,稀稀落落的深青叶子伴着橙红的果实,极致的萧瑟。   ~   栖林小筑里,内室窸窸窣窣的响动,好一会儿,洗去一身寒气从内室出来坐去梳妆台,黑发湿湿漉漉松松垮垮地垂着,她勾起斤帕擦拭发尾的水珠,“松月,布餐吧,你姑爷应该不过来吃,我饿了,咱们先吃。”   没有回应,她又喊了声:“松月?来帮我挽发。”   依旧没回应。   她心想,小丫头跑哪去了,不是说好了沐浴完就用膳吗,她肚子空空如也,早已是饥肠辘辘。   “松月去小厨房了,我去叫她回来。”   拿斤帕的手一顿,她回过头,摇头,浅浅一笑,温柔说道:“是夫君回来了。”   擦拭的半干的长发挽起,拿起枚木簪随意别着,身上又披了件厚长衫,说着话朝外间走,“夫君何时回来的?”   一瞧桌上的碗筷分布,心中了然了,想是松月这丫头早知道魏令简回来了。   魏令简在她对面落座,挑起筷子夹菜放在她的碗中:“阿沅,我听李管事讲,你今天去寒岩寺了?”   陶沅音把那筷他夹给自己的菜放入口中,轻嚼咽下,是不是松月的厨艺又更好了,这平常的菜叶子今日味道格外好吃些。   抬眸看他,她说:“母亲这阵子身体不好,昨日圆坟回来更是伤心,叫我去寺里帮着抄抄经,也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魏令简拿筷子的手轻颤了一下,昨日圆坟仪式结束,有事外出,深夜方回怕寒气过给她就歇在问川阁了,天不亮她的马车出门他不知晓,一直不得见面问上几句,心里不免升起几丝怜惜,只是说话的声调格外的生硬:“我常不在府中,府里的大小事多,母亲那边有劳你常去看护陪伴,还有……”   “世子妃和湘儿……令澜新逝,她们悲伤痛苦。”   陶沅音抬眸看过去,回他笑意,算是安慰,“夫君放心,母亲和世子妃,还有湘儿,是你亲人自也是我的亲人,我会多去宽慰她们的。”   “阿沅,谢谢你。”安静地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中,她听见对面的男子低哑的嗓音。   陶沅音猜魏令简心中不好受,放下筷子,伸手想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伸至半空,瞧他面色如常,还是收回手掌,用略带轻快的语调同他说道:“夫君,得空了也可同我一起多去陪伴母亲,世子的死是意外大家都伤心,若是你能常去陪伴母亲,指不定能开心几分多进食几口了。”   好半晌她才听见魏行简的话音,“好,空了就去。”   陶沅音眨了眨眼睛,睫毛颤动,见魏令简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她也就不再说话了,慢条斯理地用膳,照顾被她饿过劲了的肚子。   去年三月她和魏令简成的亲,从知道皇上让宫里的高公公千里赶赴北疆传达圣意到成亲不过三月,匆匆忙忙嫁入王府,在那之前,更不曾和他见面,直至成亲当晚,她才知她要嫁的儿郎是何模样。   那三个月,她先是不愿后来接受,幻想过魏家儿郎的样子,直到魏令简揭开红盖头那一刻,他的样子映在眼前,才知她想象中哪一样都不是他。   话不多,却也有几分温柔,模样确实生的清俊,传话的高公公这倒没半分夸大。   只是,他们成亲一年有半了,相处的时日大概不过两月。他总是有事在身,三两个月才得在府中待上几日日,想想,陶沅音觉得自己和她的夫君魏家儿郎魏令简着实算不上很熟悉。   此次赶回府,也是他胞弟去世,镇安王夫妇悲伤过度,一应事宜皆是他在安排和应对。昨日圆坟,丧事事宜结束,只是府中的人始终还沉浸在悲痛中。回府他便被好友以有事相商叫走,不知自己今日的安排罢了。   用过晚饭,魏令简回问川阁的书房整理手稿,陶沅音则是留松月在房中说话,辰时未过书房那边差他的随从双礼来告知今晚他宿在问川阁了,叫她不用等。   听到随从的话,陶沅音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而后倒是释然,这半个月来,魏令简忙得脚不沾地,多是歇在问川阁,她也理解并且接受,只是如今府里事宜都已妥当,还……   屋外雨还在下,松月关了窗户,陶沅音眼里的情绪闪得很快,不过她还是捕捉到了,便出言安慰:“小姐别多心,姑爷大概是事要忙到很晚,怕扰了小姐休息才不回咱们小筑的。”   白天不停地抄经手腕手指发酸发僵,这会儿十指纤手泡在温水中养护得以放松,散去酸劲确实舒服好些,本以为掩饰得很好的陶沅音被松月的话弄得红了脸,扬手过去捏松月脸蛋,嗔笑:“小姑娘家家的,就你知道的多!”   见陶沅音心情转好,松月也乐,“小姐,我知道得可多了,我还知道你看姑爷的时候眼里会冒光,像暑天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你小姐我是火石啊,别瞎说!”说罢,努努嘴示意案几边的小凳子上摆着的糕点,“吃你的甜糕!”   擦干双手,涂了香脂,松月搬来宣纸、材料和工具箱以及大半箱没做成的绒花。   陶沅音揉揉手腕,在案几边坐下,扶笔在宣纸上未完成的线条上勾勒,松月则是在旁边固定好架子和绒线,开始梳绒。   看得出平日里不少练习,几笔下墨,宣纸上渐渐显现出模样,能看出是一只蝴蝶。   “小姐,蝴蝶的发簪图你前一个月不是出过了吗?”松月剪好绒排,两指用力一捻搓好一只绒排,放置一边,静静看小姐画线稿。   陶沅音屏着呼吸,认真盯着笔下的每一处线条,慢悠悠地答小丫头的话:“这只是草图,等金掌柜找人添上鎏金点翠的工艺,就可好看了。”   “小姐,那是不是能卖很多钱?”松月说到钱,两眼冒光,“那可以让金掌柜多造些出来,咱们就有更多钱了!”   “傻,物以稀为贵,京里勋贵家夫人小姐个个都带一样的首饰,那谁还买?”陶沅音噗嗤一笑,“你小姐我要多画几副图,多制作绒花,样式不一样,加上金掌柜的售卖手段,咱们集粹阁才可以挣更多钱啊,是不是?”   听到能多挣钱松月就高兴,“等卖出好价钱了,小姐你教我。”   “好,教你,以前你总也不肯学,是不是瞄上哪家新开的点心了?”看松月在嘿嘿笑,明白小丫头又嘴馋了。   等最后一笔收完,陶沅音长舒了一口气,放下笔,甩甩手腕,心里也兴奋,案上的几幅图王府出事前她就在构思勾勒了,金掌柜催了几次总也没送过去,今儿总算是完成了,吹吹墨汁,交代松月,“近期我不便频繁出府,明天你出府一趟,把发簪图和箱里制作好的那些绒花给金掌柜带去,他应该等得急了,顺便看看咱们哪些材料缺了,买些回来。”   知道小姐要去西院那边伺候着,松月边应下,边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还有工具箱,她跟着小姐嫁入京城王府这一年半来,采买制作首饰需要的材料已经手拿把掐了,就是还不能独立制作出整朵绒花。   “好松月,你收拾收拾,我实在是困得眼皮打架了。”   陶沅音确实累得不想再动了,全身酸软,简单洗漱后,一头扎进暖和的被窝。   深夜不知是几时了,陶沅音迷迷糊糊觉得掖紧的杯子被掀起一角,一阵凉风进来,她困得很,翻了个身沉沉昏睡过去。 第2章 怨气暗生   晨间,陶沅音是被松月唤醒的,惺忪着双眼随她给自己梳发髻搭外衫。   陶沅音莫名地有些心烦意乱,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清粥,“松月,外面还在下雨么?点心食材提前备了么?晚点我和你们一起做。”   点心是昨儿睡前陶沅音叮嘱的,早饭后要去东院问安,带过去给大家改改胃口,松月站在身后,“小姐放心好了,云橘早备下了,外间驻雨了。”   拌了两下瓷勺,索性放下,“没胃口,咱们早些去做点心吧。”这样也能早些赶去东院,早些去候着总没错。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朝小厨房去,跟在后头的松月把挽在臂弯的青色长衫披在陶沅音身上,“晨间湿气大,姑爷叮嘱我照顾好你,提醒你多添衣,勿吃……”   走前头的陶沅音转过身,心里惊讶翻滚,面上极力摆出平静,“你姑爷早上来过咱们院了?”   “姑爷昨晚不是睡在内室吗?我进房间时姑爷刚从内室出来啊?”松月端水进正间时,魏令简正掀帘出来,临出门还交代了小丫头数句,“当时还说早饭不在院里用了呢。”   陶沅音努力回想,想不起什么片段,嘴角努起,不是说宿在问川阁吗,深夜跑来跑去的作甚。   精灵的松月从主子脸上瞧出不对劲了,陶沅音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又怎会瞒得过和她一起长大的丫头,松月也不揭破,而是换了个说法:“大概……是担心小姐累着了,没叫醒你。”   陶沅音继续往廊里走,声音闷闷的,“还交代什么了?”   “交代我们不要吵醒你。”说完松月摆摆手,表示没有其他了。   “点心一会多做几屉,我要把你的那份给吃了。”松月的小嘴太会说了,真是个鬼机灵。   留下一句话,陶沅音踏着快步走了。   落后几丈远的松月却隐隐觉得她家小姐越来越情绪饱满了,尤其是她家姑爷在府的时候。   ~   小厨房里云橘早把面和好了,只差搓团成型了,陶沅音就跟着云橘和松月有样学样。   自己吃了两个,交代好松月要做的事,拎着食盒迈起碎步去东院。   寿安堂里丫鬟们正在布餐,陆妈妈扶着王妃袁氏踱步出来,在桌边凳子坐下,对行礼的女子抬抬手,“阿沅过来了。”   陶沅音紧守规矩,去到桌子边,摊开食盒,端出两盘,“母亲今日可好些了?儿媳作了些小食,还热着,母亲尝尝味道如何?”   镇安王妃袁氏瞧着盘里四色糕点,还有几个的形状略显得笨拙,心里了然那是面前的儿媳亲手制作,也是废了心思精力,她这位儿媳规矩有礼,本本分分,温良恭训,再者样貌也生得出众,这一点上,她对复舟当初的选择还算满意,故嘴角扯出几丝笑意,“阿沅有心了,早饭可用过了?若是没有一块吃一碗。”   边上的陆妈妈眼观四方,随即换丫鬟在陶沅音面前摆上一副碗筷。   本就用过早餐的陶沅音只细心有节地给袁氏夹菜,时而回答王妃几句话,而不难看出王妃对陶沅音今天的表现举止是满意的。   “复舟可有外出?怎的总不见他人?”袁氏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询问儿媳。   陶沅音见势,也放下手中筷勺,“昨日傍晚回来用过饭的,晚间有事一直在书房忙,大概是他要忙的事我不太懂,他很少和我提及。”   虽说来寿安堂之前就有心里建设,免不了会被问魏令简的日程安排,真被王妃婆婆问起,她挺怵的。虽是入府时间也不短了,她实在是还不适应自个儿一人和她的婆婆相处;毕竟魏令简的事她着实是知之甚少,成亲初期,她问过几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后来就索性不问了,当然魏令简也从不主动说起。而婆媳闲谈到最后,总少不了为此被王妃训诫几句,如今她把话说明白几分,也好叫人知道问题不在她。   果然,陶沅音感受到了一道炙热审视般的目光,她只当看不懂似的,保持镇静。   许久,袁氏挪开目光,声音里稍添怒气:“太不像回事了,远在外就算了,回来了也不着急,像个什么样?”   “母亲消消气,得了空他就来。”话毕,陶沅音竟觉得自己的话里好似有几分拱火的意思,只是以往每每他这般做法,总都是她在默默挨训,如此想来,心里的那股气竟顺畅了不少。   在寿安堂没有多待,王妃袁氏以乏了为由打发了陶沅音,陶沅音更是心里松了一口气,拎了食盒赶紧退出。   脚跨出远门,后面袁氏的声音飘入耳:“阿沅,最近你没事多去满芳庭走动,阿婉的日子不好过。”   “是,母亲,我这就去。”她本来也是如此打算的。   阵阵风吹来,头顶落下几片黄叶,似乎又冷了几分。   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宴客过节陶沅音和满芳庭这边得需碰上面有交集,再加上她自个儿本不是个话多自来熟的性子,她和世子妃的私下交往并不多,便在是心里在想着待会儿要多多说些轻松快活的话茬,甩开那些悲伤郁闷情绪才是。   丫鬟领陶沅音进去满芳庭,袁淑婉正收拾衣物。   见陶沅音进屋,袁淑婉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面容姣好的挤出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嫂子怎么过来了?”   “闲来无事,院里安静得很,想着来看看你还有湘儿。”陶沅音把食盒给了边上候着的丫鬟,“早上做了些点心,不知道湘儿爱吃哪样就都拿了些过来你们尝尝。”   陶沅音环顾一圈,“小湘儿出去玩啦?”   “小霜,去找找湘儿玩哪去了?”袁淑婉吩咐在摆弄糕点的丫鬟,夹起一块小抿了一口,“嫂子的手艺属实好,我猜前几次母亲房里的点心也是嫂子送过去的,湘儿几次去母亲屋里吵着要吃点心。”   “院里的几个丫头有空就琢磨做吃的,我也跟她们学了点。”陶沅音注意到袁淑婉的情绪尚佳,心里倒也松了个口气,不然她实在不知如何安慰。   很显然陶沅音这一小动作袁淑婉也注意到了,拿斤帕拭了拭嘴角,然后说:“嫂子不用担心我,令澜虽然不在了,可我还有湘儿,若是我沉在痛苦里,我的湘儿可怎么办,是不是?母亲和嫂子还有大哥对我们母女的关心疼爱我有数的。”   “路往前走,人往前看,世子定然也是希望你和湘儿顺遂长宁,早上母亲提及到世子妃,着实担心得很。”陶沅音对魏令澜并不甚了解,只是从府里下人那里听到过一些议论,不知真假。   她和魏令简成亲后起初的几个月,那时她日日需要去寿安堂请安问候,碰上过几回魏令澜,后来母亲体谅她丈夫不在家,新妇孤身不易就免了晨昏定省,只隔三差五差陆妈妈来传话过去坐坐。   “让母亲担心了倒是我作为儿媳的做得不好了。”袁淑婉伸手握住面向她而坐的陶沅音的双手,“嫂子,以后别叫我世子妃了,多不亲近,一家人哪需要如此生分的,叫我淑婉或者弟妹,往后咱们妯娌俩多互相走动,可好?”   突如其来的亲昵,陶沅音僵着手,眨着眼睛,呐呐地,“好,弟妹。”   屋外传来声音,一个伶俐粉嫩的小女孩迈着小步子跨进门槛来,“娘亲,我还要玩风筝,风筝会飞呀!高!高!”   “风筝这么好玩呀?一会儿娘亲再陪你玩好不好?湘儿,你看看谁来了?”袁淑婉上前几步把魏湘儿抱起。   “大伯娘!”奶声奶气的。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令人怜爱得很,陶沅音从袁淑婉怀里抱过小姑娘,“小湘儿,刚刚放风筝了呀,这么厉害呢。”   “风筝飞高像蝴蝶,大伯放。”湘儿对陶沅音倒是熟稔,四岁的小姑娘一口一个大伯娘喊得亲切。   陶沅音脸上闪过惊讶,随后掩下异样,甜甜一笑:“大伯还会放风筝呢,大伯好厉害!”   袁淑婉也笑:“大哥也是有心了,一进院就带湘儿去后院耍,看把她高兴的!”   话音刚落,门口处进来一道修长身形,魏令简看到里面圆桌边做的人时,面上一凝,过于明显,以至于两个女子都无法视而不见。   袁淑婉不知是缓解尴尬气氛还是其他,“大哥约了嫂子一块儿来看湘儿,怎么还前后脚了呢?”   陶沅音偏开目光,只当没听进似的,摸摸湘儿的小脸蛋,吹了冷风,鼻尖透着嫣红,面上尽是温柔甜腻的笑:“湘儿要吃栗子酥吗?大伯娘给你拿好不好?”   “好。”小奶音拖得悠长,陶沅音觉得自己心都要被融化了。   魏令简盯着陶沅音瞧,至终不见她回头看自己,自觉没趣,而是朝小湘儿笑,而后说道:“湘儿,大伯娘陪你玩,大伯有事要忙。”   门口的人转下台阶,身后陶沅音浅叹了口气,提醒:“母亲挂念你,你若没有要紧事,去看看。”   “好,这就去。”   陶沅音陪魏湘儿玩耍,和袁淑婉话了好一阵琐碎,这才离开满芳庭。   回到栖林小筑,松月还没有回来,陶沅音寻思着院里地上的青砖已干透了,方便摘柿子了。   小院的人手不多,叫来云橘帮忙,扶着李管事搬来的梯子,她挽着衣袖上去摘。   柿子树很大,结的果也挺多,爬树攀枝对她而言,是不在话下的,挑着模样好看又圆润的摘。踩实树杈,勾着一个个不太好摘的红果,底下的云橘举着篮子接。   魏令简进小筑院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主仆二人打着配合上树,聊得甚为开心,地上的篮子里还放着满满当当的一筐红柿子,还有几个滚远了。   “怎么不叫李叔来帮忙?”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主仆二人,确切的说是惊了树上摘柿子的人,陶沅音手上摘到的柿子随着声音“啪”落地滚远了,好在她反应及时,脚稳稳地抵住了树杈,不然……   “夫人小心!”云橘惊呼出声,而后向魏令简行礼:“大公子回来了。” 第3章 转阴为晴   陶沅音小心着下树,魏令简见状三两步上前作势护着下树之人。   离地一尺多高时,陶沅音利落转身,跳下着地,嘴边悠悠吐话:“李管事年纪大了。”   魏令简没想来她会有此动作,眼皮起跳,到了唇边的斥责最终没说出来,弯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柿子然后放入篮子,瞟了一眼在整理衣衫的陶沅音,说:“下次喊我一起,你这样上树实在危险。”   衣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够破了一小块,陶沅音正检查着,不禁撇嘴,这点小事才难不倒她!   不作一言,拍拍手朝屋里走,魏令简倒是意外她的这番举动,随后也进屋去。云橘是个有眼力劲的,没有跟上去,提上篮子快速走开。   外衫破损要换,陶沅音直往内室去,跟在身后的魏令简也打算进去,陶沅音在门槛处停步,转过身来,好笑非笑地瞧着门槛外的人:“我换衣服,你也要进来么?”   魏令简望向俏丽柔美的笑脸,蓦地对上清澈含笑的眼眸,闹了耳腮发热,“我……没想这么多。”   随即退出内室,脸上的热度不减,魏令简从怀里摸出一盒状小物,朝内室喊话:“阿沅,晨间外出碰巧买了盒润膏,店家说可以缓解腕节酸软乏力,放于桌上,你记得抹。”   说完,也不管里屋的人有没有听到,急冲冲出去了。   陶沅音换好衣服出来,就见桌上摆着个精致小盒,沁着股药材香。刚才他耳根的泛红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平日里两人他相敬如宾和言细语,这样的小细节鲜少有,适才这一幕倒是特别得很。   如何要那般早外出碰巧的?因着他那几句别扭的关心,心里那股怪怪的气陡然间就散去了。   午后,陶沅音在房内的隔间一坐便是几个时辰,空闲时多半都是闷在内室的小隔间制作首饰小物。期间,松月送来两碟她和云橘在小厨房用刚摘的新鲜柿子做的柿子糕。当然,陶沅音不忘交待个寿安堂和满芳庭各送去一些。   傍晚了,松月进来说话:“小姐,寿安堂那边差人来传话,说是王妃备了晚饭,叫你和姑爷一起过去用饭,姑爷不在咱们院里,要怎么说?”   “实话实说,你去和传话的人说,我一会儿就过去。”陶沅音心思暗沉,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怎么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连小姑娘都能明白的事,偏偏有人不明白!   陶沅音到时,袁淑婉已经到了,魏令简也已赫然在座了,倒成了她姗姗来迟了。   听到声音的王妃袁氏出来,发话:“既然都来了,落座开饭吧。”   丫鬟接连上菜,很快八仙桌上置满菜肴。膳厅四角各放了炭盆,屋里暖烘烘的,着实舒适。   湘儿小孩天性,一边的奶娘给她喂食,小姑娘活泼,嘴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想吃蒸菜,一会要喝羹汤,桌上几人的目光不自觉跟着她跑。陶沅音没有和孩童相处的经历,只觉得小湘儿见一次就多了几分可爱灵动,甚至一度产生想上前帮着给湘儿喂食,不过介于不是在小筑,不好有什么动作,眼里对湘儿的喜爱却也是掩饰不住。   孩童食量小,很快吃好了,奶娘便带出去玩耍了。   膳厅便只剩下袁氏、袁淑婉和魏令简夫妇了,几个伺候的丫鬟也退去厅外候着。   喧闹的气氛骤地冷静下来,王妃袁氏缓缓开口:“复舟日后还需出远门不出?”   “年内在家,明年的安排尚不清楚。”不急不躁的话语,这也是前几日出门被告知的,体谅他多年在外给的假期,也是对他家人的补偿。   “不用出远门就好,趁这段时间,好好陪陪阿沅,”袁氏放下筷子,精神较前几日好了不少,目光在陶沅音和魏令简的身上穿梭,“你们成婚时间也不短了,过去你不着家是没法子,如今空下来了,复舟也不小了,少不得考虑考虑要孩子才是。”   沉浸在前半句的忽然关怀中的陶沅音惊讶不已,搁昔日里,母亲只会跟她说“要多理解男子的事业和抱负”之类的话,怎会替她考虑两分。也罢,生孩子非她一人之事,适才看着湘儿,若是有个小娃儿在身边想来也是有趣的事。   魏令简抬眸,先是给袁氏夹了菜,而后不疾不徐地说:“阿沅年纪还小,我如今在京里还没有个正经事稳定,若是年初有安排,总不能让孩子出生落地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还在外,孩子是大事且过两年再说。”   袁氏皱眉,魏令简的话里意思她多少听懂了几分,选择不理会,而是和袁淑婉对视一线后偏开,看向陶沅音:“阿沅,你呢,你也不打算怀孩子?”   袁淑婉呵呵笑,附和:“是呀,若是大哥和大嫂生了小娃娃,还可以和湘儿一起玩耍,湘儿可是盼小弟弟小妹妹很久了,放风筝都有伴了,多好!”   尾音上扬,倾轧而来的压力全给到陶沅音这儿了,她心里想摔碗走人,自己不愿要拿她作由头,可真是甩锅甩得顶顶好啊,只是面上她还得温和恭顺:“母亲,怀孩子怎是我一人可做主之事?我听夫君的,他若想晚两年我都同意的。”   甩锅他会她也是会的!   果不其然,话头丢回他,袁氏的话锋也对向他了。毕竟在袁氏的眼里,自家大儿媳最是温顺了。   “阿沅是还小,你还小吗?复策阿婉像你们一般大时,湘儿已经出生了。你们做大哥大嫂的怎的就不急呢?”   魏令简不欲与母亲争吵,尤其是在这个问题上,话语上服了软:“孩子不是小事,容我和回头和阿沅商量商量。”   明明是事情的主角,议事时偏成了台下看官。陶沅音心里不爽,反正无人在意她的看法,索性不再接话,安分吃菜。   一顿饭的时间,不算一团和气倒也平安无事。   陶沅音和魏令简饭后又陪袁氏待了一会儿才离开。   寿安堂的内室,袁淑婉给袁氏切了杯茶,淡淡的抱怨:“母亲,我就说这主意不行,大哥不想生,嫂子……更怕是不会同意!也是,这主意能同意的也没几人!”   袁氏扫了娘家堂侄女一眼,当初她极力促成复策和淑婉的婚事,不就是想着借娘家财势让复策能在王府站得更稳走得更远吗。为此,还和自己夫君镇安王闹了生分,想到此心思更加坚定了几分:“不同意?这王府还是我做主的!复策生前是顽劣了些,可到底他们是亲兄弟,是一家子人,他们如何能袖手旁观不抬手帮扶帮扶?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我又如何不替他操这份心留个念想?复舟是个心思明白、孝顺的好儿,再找时机慢慢来,急不得。”   有姑姑这些话,如同吃下了颗定心丸,袁淑婉心下放松了,为人一遭,若不为己,天诛地灭。   栖林小筑内,松月送来水和茶后,自觉退下,给房中两人留下空间。   陶沅音心里呕了气,回小筑的路上只安安静静的跟着,此刻她换好里衣,也没瞧坐在桌边的人一眼,去床边放了帐幔,劲直躺了进去。   魏令简自然是知道阿沅心里有气的,静坐了小会儿,起身去了外室。   不多久,只听门转动的轻响,随后,陶沅音就感觉到一阵冷气灌入被中,她惯性向里边挪了挪。   魏令简俯身向前看侧躺的人儿,一手握住她的肩膀,隔着薄薄的里衣,身体的热度传递,他的声音也柔和了几丝,“阿沅还在生气?”   陶沅音扭动了两下肩膀,挣不脱他的厚掌,便拉被子蒙住头:“你不是睡书房的吗?何故又来我这?”   “适才只是去外间洗漱,涂润膏了吗?”魏令简鲜少见到陶沅音置气,上一次还是成亲半月后他要出远门,她生了一晚上的气,也是像此时这般不说话,气嘟嘟的。   下床在梳妆台岸上瞧到那小盒,扣了小坨回床上,细致温柔的把膏体揉开推匀,另一只手勾起有些费力,“躺平好不好?好好护手,才能做更多好吃的不是?”   陶沅音更是不曾见过他这般温柔细腻过,心里酸涩,倒也乖乖躺平身子,扬起手好让他给自己抹膏。   擦好,重新给陶沅音掖好被角,他自己也躺了下去,一时两人都没说话,房中静悄悄的,彼此的呼吸急促而粗重,都知彼此没睡。   在陶沅音就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手探上她的手,十指相扣,“阿沅,你睡了吗?”   “你想生孩子吗?怀了孕若是我不在京都,凡事也没个照料,属实是为难你和肚子里的小娃的。当初小湘儿还在肚子时,令澜没少胡闹,几次见红,很危险。”   “你还小,我往后时日无数,等我在京中谋了差事,也能照顾一二,再生好不好?”   听他主动提及,陶沅音的心软了好几分:“我以为是你不想生呢,母亲说的是,二弟小你两岁,小孩都能启蒙学书了,你还不急啊。”说到这,又想到他说的理由,不免哼笑了出来。   “小孩生出来是独立的人,那总要对他的出生负责不是?若是不管不顾生出来何用?”   他说话时虽尽量温和平静,陶沅音还是能感受得出他心里的痛苦和渴求,抽出手拍拍他的手背,“好,听你的。”   于是转了个话茬:“那昨晚呢?你不是要宿在问川阁的吗?”   “手中稿子整理完成了且不晚,就想来瞧瞧你睡没睡?谁想你睡得甚香,闹闹你,你都不醒的!”魏令简想起昨晚他把带着外间冷气的手探入她的后颈,她竟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现下不由分说,伸手去摸她后颈。   陶沅音缩着脖子躲过去,侧过身来面向魏令简,小心翼翼挪过去靠在他胸前,手也攀上他另一侧的肩头,“我只觉有阵子凉凉的,一动都不想动,原来是你在作怪。”   “早上怎么不等我一块起?”害得她以为是错觉,松月说的时候她半分不知晓。   “这十多天府中的事多少都要你搭把手,累人得很,昨晚你睡得沉,我想着早起先去街上,回来再去陪陪母亲,路上陪到从母亲那里回来的湘儿,缠着我抱抱,想着她还小,往后的日也难,阿婉应该也没有跟她讲府中近来这些事的含义,就进去陪她玩闹一番。”魏令简把陶沅音抱得紧紧地,又问:“从满芳庭回来,一直不理我,是因为这个?”   胸腔的震动,听在陶沅音的耳朵里,嗡嗡的,思绪乱飞,只轻轻“嗯”了声。   “那还生气吗?”   “不生。”   魏令简的心情不知怎的也变好,就想逗她:“嗯?不生什么?”   “不生气!”陶沅音没好气地大着声音。   “嘘,惊着下人了!”说着话还不忘把人往自己怀里带,感受身体的热量相传。   胡乱中,陶沅音的手探到他呼出的气息,热热的,痒痒的,“你没羞没臊!”   一番温存后,魏令简捋着怀里人汗湿的碎发,想起晨间出去得到的消息,轻声提醒:“前几天,宫里贵人去了寒岩寺,有贼人出没,我告知母亲过了,不会再差你去了。”   “嗯,好。”累极了要睡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如同在人心上挠痒痒。   这一晚,冬日冰霜,啸啸寒风,芙蓉帐暖,旖旎缱绻。 第4章 街上遇险   年末了事多,袁氏让陶沅音帮着管事,被她以能力不足暂且推了过去。   因推了差事,袁氏脸色很不好看,不过她只想在自己的小院里舒心度日,并不想揽权攀势。平日里府中事务多是袁氏和同杨淑婉商量,何况在名份上,她和魏令简属于二房的,实在不愿参与。   不过小院里也有不少东西需采买添置的,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从李辛那里支了些银两,再从自己的小金库取些,带上松月和云橘上街去了。   久不出门,陶沅音对外面的一切赶到新鲜有趣,若不是两个丫头在边上提醒,她能一家店一家店地逛。   吃的用的还有玩的挂满了手腕,松月在后头瘪着嘴:“小姐,我们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就这么花出去了,我舍不得。”   尾音拖得长长的,实在哀怨,陶沅音便莞尔一笑,回过头问:“那你适才和云橘吃得开心吗?东西喜欢吗?”   松月眨巴眼睛,冒星光,云橘在一边拦松月的话:“松月,你快别说了,适才的酪糕好吃,梅花酥也甜,我还想吃呢。”   陶沅音乐得不行:“咱们先去趟集粹阁瞧瞧生意,再带你们去新开的那家糕点铺好不好?”两个丫头是个贪吃的虽舍不钱,但一听到吃的,就差拍手鼓掌了,陶沅音也由着她们了。   集粹阁的位置不那么优越,位于街尾,陶沅音进去的时候,店里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金掌柜抽空出来和陶沅音打了个招呼后,忙不急地去接待客人了。   主仆三人就这么被晾在角落的桌边了。不过,三人面上却是喜笑颜开。   等了好一通,金掌柜抽开身领着三人进了内室,奉上茶,笑意盈盈:“小姐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新花样出来?最近咱们店的生意火爆得很呐,尤其是您设计的几款点翠,绒花的也不错,官眷贵妇都喜欢得很!”   逛了这许久着实是渴了,陶沅音抿了口茶,也笑:“金叔,我们几个出来采买顺道就过来看看的,最近事多,制作进度慢些。”   实际是近期魏令简常常在家,她想留出一些时间与其相处是其一,其二是她还不想让魏令简知道她在开铺子偷偷攒钱。陶府在京都的产业极少,当初她嫁妆里大多是些现银珠宝首饰,为数不多的十几亩良田还是商定婚期后父母托人在京都周边买的。   “小姐若是得闲,可多费番心思,让松月这丫头跟着您学,尤其是近来的几款。”金掌柜是陶沅音当初打算开这家铺子的时候在云州特意请过来的熟人,原先是在她学手艺的师傅那里帮忙的,擅经营,而她初来京都也没有称心之人可用,就向师傅要了人过来帮她打理铺子。   松月这丫头嘴快得很:“金叔,小姐嫌我手笨,你帮我说说话呀?”   “在寒云州的时候让你学,你就忙着到处找乐了,这会儿急了?”金叔的话虽责备,脸上却透着宠溺。   陶沅音倒不这么认为,“首饰又不是食物,吃掉就没有了,它能用无数次;而且若是大家都带一样的头饰手饰的话,反而不受人欢迎,精而少才能让人惦记不忘,如此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光顾咱们的小店,你说是不是,金叔?”   金掌柜频频点头:“还是小姐想得周到,只要精致有新,东西好,不怕客人不来!”   集萃阁除了管事的金掌柜,还有一个伙计阿东,帮着招呼客人和做杂,店铺不算大,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陶沅音知道金掌柜和阿东日日忙绿也甚是辛苦,出门前让松月包了两个红袋,“金叔,年前我就不过来了,就当是我对你和阿东帮我的谢意了!”   松月把两个红袋子放在金掌柜的手心,嘻嘻笑,“金叔,小姐早早就准备了,还吩咐我不要提前和你说呢!”   “小姐有心了,时时不忘我和阿东!”金掌柜泫然欲哭。   陶沅音赶紧打住:“金叔,这铺子能赚钱有你们的一份功劳,何况咱们三个是一同从寒云州来京都的,相互照应是应当的嘛,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千里之外来这京城。”   “我孤身一人,在哪不是家呢。这京城繁华,我也算是见世面了。”说着,金掌柜笑了起来,想起房中的册子,忙说:“小姐,年末了,回头我整理出来让阿东给您送过去。”   “好。”   逗留了些许时间后,陶沅音用私房钱在自己铺子里给松月和云橘两个丫头各挑了件首饰,这才从铺子后门离去。   新开的点心铺离集粹阁隔着数间店铺,两个丫鬟跟在陶沅音身后跃跃欲试。   “咔嚓”一声,一道白色身影跳窗而出,起身立定,四人八目相对,窗里传出低声哀嚎,那人蒙着面纱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尖还滴着血,午间的日头照下来透着寒光。   陶沅音盯住那人,余光扫到这后街,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这好时光遇着这糟心事,实属倒霉了。身侧松月低声耳语:“小姐,怎么办?光天化日的那人不会过来对我们下手吧?”   “别怕,他若动手只怕也难跑掉。”   陶沅音话刚落,对面那人呵笑出声,仿佛窗里的那一切约他无关一般:“居然是你啊,那日寺里多谢,今日不便,来日多谢。”   男子的话把陶沅音说得心惊一凉,脑海里闪过那晚魏令简的提醒,难不成当日她救的是……?越想越后怕,真是撞鬼了!   白衣男子一晃没了人影,陶沅音也赶紧带着两丫鬟离开后街,回到主路,喃喃之语:“切记日后再不走后街小道了。”   “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赶紧走。”陶沅音提醒两丫鬟走快些。   “小姐,今日不去吃点心了,手上东西多,快些回府去吧?”松月也听出了白衣男子的话里意思,又瞧瞧云橘,她面上尽是害怕。   “好,世道不安,先回去为好。”   午饭后,魏令简没去问川阁,而是一直待在小筑,陶沅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不知是否是室内炭盆中旺火的作用,脸颊颇显粉嫩,于是她从纸墨间抬头:“你怎一直盯着我连看?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说罢用衣袖拭了把发热的脸颊。   “你眉间可以夹着支笔了,从街市上回来就见你面色凝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愧是采风官,在细节处见真章的,魏令简觉着她面色不好。   陶沅音敛起疑惑,笑:“大概是逛街逛累着了,松月那丫头能逛能吃,云橘也是,从街头逛到街尾,手上拎满了呢。”   一直在外间候着的松月把小姐的话一字不落听了去,认命背锅;小厨房的云橘更是无端打了个响响的喷嚏。松月想到什么,赶紧关上外间的门去了小厨房。   既是没事,魏令简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我……寻思着是不是你们带的银两少了,没买够。没事就好,累了怎么不小憩半刻?”   “画会儿画就好了,年前还有很多事呢。”陶沅音这才注意到自己适才在他的注视下画的是什么东西……粗细线条交叉,几乎看不出画的是什么,难怪他担心了,怕是还有嘲笑她画技的吧。   画不好,那就不画了,脑中闪过一念头,莞尔一笑,“若是你教我,我定能画好,你可教?”   “如何不教?教!”   高树在烈日映照下拉下长长的暗影,落在窗棂,有趣有韵。房中一人握住另一人的纤纤十指,在案上纸勾勒一笔一笔,管事李辛本是有事前来求见的,这等画面在他们西院不常见,遂不打扰悄悄离开。   小厨房云橘在准备晚上的食材,松月背在身后的手猛地伸出到云橘的面前:“呀呀呀,喜欢不?”   是一朵绒球花,喜庆鲜艳,云橘惊大眼睛:“好看!真好看!”   “那送你了!”   “真的?”得到松月点头的云橘高兴得不行,“松月,你和小姐对我太好了!”   “小姐心可善了,好事都想到你,哦,对了,今日街市上遇到的事你可有对旁人提及,咱们也是倒霉,好不容易和小姐出趟门逛个街……太晦气了!”松月开门见山问出疑惑。   云橘头摆得像拨浪鼓:“没,没告诉任何旁人。”   “我知道轻重,旁人知道了定会给夫人带来麻烦,夫人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害夫人。”   云橘是陶沅音嫁进来不久一次偶然在街上赎买回来,原先的名字寓意不好,就替她改了名儿,“我也很喜欢夫人给我取的名字。”   松月作势两手背往眼周一抹,开始小声啜泣:“你家夫人我们小姐其实很可怜的,好好的将军府千金嫁入这不受宠的王府二房,姑爷又不着家,平日里连个聊天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又不得王妃妯娌的欢心,还要担心姑爷在外安全,要知道我家小姐在闺中时可是我们老爷夫人哥哥嫂嫂的掌上明珠,受尽疼爱的……”说话之余不忘指缝注意云橘的反应,“今日又遇着这莫名其妙的惊讶,我们小姐怎么运气这么差呢?” 第5章 我是猪肚子吗,这么能吃?   云橘连忙安慰,摸摸头上的新钗,这是她人生遇到的少有温暖:“夫人还真是好可怜,我们以后一起关心帮助夫人,松月你别哭了,你说好不好?”   “按我们说好了,一起忠心伺候小姐,做小姐的跟屁虫?”松月一秒收起哭腔,笑得灿烂。   云橘看得一愣一愣的,闷声点头:“真的!比你和小姐送我的首饰还真实!”   “嘘,声音小点,要是李管事听见了,会训斥咱们的。”刚进府时也惯了的松月没少被李管事“善意”提醒,王府规矩严谨,好在小丫头也虚心受教,不给主子添麻烦。   两个丫头彼此说话投机,边干杂活边说说小话,给小筑中内室的公子夫人留足空间和时间。   说得正起劲时,李管事找过来,交给他们两个丫头一堆的零碎东西,并交待:“你们手灵巧,剪剪窗花那些玩意,今年咱们院里好好过个快乐完整年!”   李辛是西院长辈在的时候任用的,自小也是在西院长大,长辈相继离世后,魏令简那时年纪尚小,院里事少,就添了银两遣散了几个丫头,只留下李管事和双礼与他作伴生活。成人后,魏令简带着双礼外出游学,偌大的西院仅只李管事一人打理院中的里里外外,眼见这两年西院添了人气渐渐有了家的样子,他打心眼里高兴。   “轻声轻响的,别扰了公子夫人的雅兴。”李辛一再交代。   松月和云橘相视而笑,而后乖乖点头:“是,我们知道了。”虽然李管事面色语气严肃些,但她们也清楚,他和自己一样都愿西院好,愿姑爷小姐好。   要装饰小筑,免不了弄出声响惊到房中的小夫妻,两个小丫头蹑手蹑脚地把贴纸窗户,最后挂灯笼时还是惊了作画的人。   魏令简心情颇好,也不恼,率先一步拿着灯笼踩上梯子就往屋梁上挂,两个丫头在下边扶住梯子,陶沅音半依靠在门边,眼中噙满笑意。   小筑内一圈都挂满了灯笼,年节氛围又浓郁了几分,着实好看。   “阿沅,饭后,你同我一起去街上看看灯火,怎么样?”挂好最好一个灯笼,魏令简提议道,往年年末到年初的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街市上有活动,热闹得很,会持续到元宵之后,今年想也是如此。   陶沅音不可避免想到白天的事,碍于没法子明说且又不忍打扰他的兴致,私心里也愿意与他同去:“好,一起去瞧瞧。”   总归是担心,就没带上松月和云橘,只在正街上走走,想来也不会再碰上。   双礼驾马车出门,不多时就到了街上,陶沅音和魏令简下马车后,双礼则是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停放马车,他没有跟上去,原本他是要跟着的也好做个跑腿的,不过出门前李管事叫他机灵点,他们西院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这么琴瑟和鸣、温馨有爱的日子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魏令简牵着陶沅音的手没入人群,一路好奇的小摊小铺都瞧了个遍,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陶沅音在一个小摊面前看中了个兽首面具,挽起面纱,贴在脸上,朝身后等着的魏令简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凶很吓人?”   蓦地这么一回头,入眼的是一张露着獠牙的穷凶极恶面首,魏令简眼皮一跳,挤入人群,在一堆五颜六色的面具中挑出个白中夹着红的羽毛面具,覆在她面上:“这个更贴合阿沅,你挑的太不衬你的脸了。”   陶沅音有一瞬的脸红,好在看不出来:“凶的才好呢,这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可是阿沅很温柔,一点都不凶。”魏令简解下陶沅音原先的面纱,便把羽毛面具的带子系上边说,习以为常似的。   陶沅音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温度快速升起来,像有团火挠着她的心般,成亲这么久早已不是新婚燕尔,而这是第一次相伴出来游街,第一次长久相处融洽,难免像个新婚小媳妇似的娇羞。系好后,她不想让身边的人发现她的异常,提议找个地方坐坐。   魏令简应:“好,咱们去京城最大的食肆尝尝,逛这么久了正好歇歇脚。”   在二楼临街的位置寻了位子坐下来,食肆小二是个熟稔面笑话多的,尾随问道:“公子今日要些什么菜?哟,这位姑娘脸上的面具可真漂亮呢。”   在小二报的菜单中,二人选了几样招牌菜,待小二走后,陶沅音犹豫了下问:“夫君,来过这里?”话问出后,不免懊恼,这京城是他长大的地方,又是王公子弟,饕餮珍奇人人喜之,来过有何奇怪的呢。   魏令简先是给两人的杯子上添上茶水,然后说道:“来过几次,这阵子和朋友相聚商事,都是来的这里。”   说完,用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陶沅音顺着看过去,那边都是独立的雅间。   街上提着灯笼食包的游客,吆喝的商贩,热闹非凡,陶沅音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块乳糕,边吃边欣赏窗外楼下的喧嚣景象,心有触动,歪着头朝魏令简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来这里逛夜市,在这里吃今日咱们点的吃食,好不好?”   魏令简先是顿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说到底,眼前的阿沅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喜爱品尝好吃的,爱看好看的,爱热闹,是人之常情。而他甚至去年年节都不曾回来与她团圆,那是她在王府过的第一个年节,她那时该多孤单失落!   她的眼神里满是期待,魏令简倏地一笑:“好,以后咱们年年都来,只要想来了都来!”   “你先等下,我去去就来。”   也不等陶沅音问话就下了木梯。陶沅音此刻心情好,自顾自地傻笑,揭开面上的羽毛面具,一遍遍地看,犹如一件珍宝。   “哟,又见面了。”一道陌生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   “面具挺漂亮!眼光不错!”   陶沅音下意识向后看,对方话里的“又”提醒了她,声音也好似在哪听过,心里冒出不好的念头,果不其然,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皱了眉,那人此刻换了身深色穿着,“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你与我有恩,我可不能认错我的恩人!”对方斜着嘴角一笑,落座在陶沅音的对面,双手抱胸:“姑娘一个人深夜觅食不怕危险?”   陶沅音头歪向一边,快速把面具重新系上,“京里向来治安甚好,我同伴要回来了,你真的认错人了。”   “是嘛?”男子话音一转,也不在意陶沅音的否认,便自说自话:“白天之事,无人看见,姑娘大可放心,当然也希望姑娘像一月前寺庙那次一样替我隐瞒,鄙人十分感谢相助。”   “今日两次相遇,实属意外,若他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鼎力相报!”   “你快走吧,我确实不是你要找的人。”陶沅音实在不想与这人有过多的接触。   男子也不恼,离开前说:“姑娘小心谨慎点也是应当,今日你有伴不好多加言谢,来日有缘再表。”   知道声音消散许久,陶沅音才向后看去,食肆二楼客人不多,他们说话压了声音,也就没人注意。陶沅音心里有几分惊慌,虽不知那日宫中贵人遇贼是否与此人有关,但今日晌午所发生的确是自己亲眼所见,她本是当今皇帝牵制父亲和哥哥们而留置京中的一枚棋子,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也不想给王府给魏令简带来麻烦。   不多时,魏令简的纤长身影出现在了木梯口处,手上提着个大红灯笼,到底是出自富贵人家,气宇轩昂身姿不凡,站在那里格外耀眼,引得旁坐的客人多看了几眼。   适才的不快随之消散,陶沅音撑着腮,甜甜地朝来人一笑:“怎么跑着就上来了?”平日里这人从不这般失了礼仪,都是规规矩矩地、一步落再一步起的。   来人扫了眼自己的娇俏夫人,面具里双眼好似在发光,接住她的话茬:“怕有人等急了。”   说罢,先是把红灯笼递给陶沅音,而后又从宽大的袖口里摸出一油纸袋子,打开香气四溢,还冒着热气:“买的食客很多,味道应该不错,你尝尝好不好吃?”   陶沅音搁下灯笼,伸手去接,不禁惊讶:“白炸鸡?”   “咱们刚用完晚膳就出来,桌上还有也没吃完,”陶沅音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我是猪肚子吗,这么能吃?”   魏令简没想那么多,排队对的人不少想来口味不差就也加入排队长龙买了份,这会儿反应过来,看看油纸包着的白炸鸡再看向桌上满满当当的碗碟,拍拍额头,“……好像是有点多。”   这个样子的魏令简全身散发着少年阳光,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沉着和不易近人,还带着点憨憨的可爱,陶沅音拿筷子夹了块鸡肉,“不要紧的,肚子圆圆,福气满满!”   外皮松脆酥香,味道确实不错,她连着吃了几块,却不见对面的人动筷子,反而是感受有目光注视着她,脸刷的一下红了,“你……怎么不吃了,真的很好吃。”   “看你吃得开心,”魏令简吐口而出,眼里沁着几丝宠溺和亲昵,“怕你不够。” 第6章 不一样的公子   “……”陶沅音觉得自己脸更红了,简直烫手,胃口好惊着他了?幸好面具还戴着,于是放下筷子,端正坐姿,做模做样的,不吃了,“剩下的你吃。”   魏令简见陶沅音这一套动作,笑得大声了些,耐着心解释:“我真的只是见你吃得开心,无其他意思。”   “那我也不吃了,你吃。”话说出口后随即又担心不该说,只是他已经听见了,也顾不上了。   “我也吃不下。”   “你笑我了!”陶沅音大着胆子,表示不满。   “阿沅。”气鼓鼓的样子,魏令简心里哪个角落松动了下,蓦地叫出她的名来。   “嗯?你吃。”   “阿沅。”   “嗯?”   没听到魏令简说话,陶沅音抬眸看过去,只见他笑意和煦地望着自己,在暖黄的光下,像极了温柔多情之人,她有一瞬间恍惚了,好似这一切是在做梦,眉眼更是温柔了几分,“怎么不说话?”   “就是叫叫你。”   ……被拉回到眼前,陶沅音被弄得哭笑不得。   直到被魏令简催着回府,桌上油纸包着的白炸鸡也没人再去动半块。   镇安王府门口,双礼盯着自己公子和夫人的背影瞧,好似要瞧出个所以然来。出门前两人是举案齐眉的,回来时车上是不是听到夫人小声“哼”公子,公子不但不生气,还耐着性子又是解释又是哄笑的。而下马车时他看得真切,一人脸上似乎有点怒气,另一人确实藏不住的笑意,是不是在他在马上打着瞌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新奇事?   想了一圈好似明白了又好似不明白,双礼拍拍自己脑袋瓜子,难怪李管家提醒他,可还是有一处没明白,他跟着公子这么多年,刚才公子的样子他怎么觉得这么陌生呢。   进了西院,魏令简竟突然拦腰横抱起阿沅,陶沅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魏令简的肩膀,“干嘛?让人瞧见多不好?”   “不让人瞧见就好了,”魏令简腾出一只手,把阿沅脑袋往自己怀里带,又把她袖子翻过来挡住脸,“这样看不见了。”   小筑门口,松月和云橘坐在门口台阶上边吃点心边看灯笼,见状赶忙退让到一边,低着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拿着咬剩的点心的手躲到身后。   “你们小姐给你带了吃的,去找双礼拿。”魏令简说完,抱着人进房,“记得打水送来。”   “快放我下来,羞死人呢,明天我还怎么见人呀?”陶沅音的脸早已红得滴血手术声音嗡嗡的,额头在他的肩膀处小鸡啄米,有气无力。   魏令简见惯了陶沅音一是一二是二的正经模样,今日几次在她脸上见到了除淡漠之外的娇羞,有些花眼,潜意识想留住这一刻,“你是主子谁敢笑话你?傻不傻?”他自己都没留意到他的强调有多亲昵无间。   陶沅音抬头瞪人:“我听见松月和云橘笑了,还有你的跟班双礼肯定也笑了。”   “你带着面具呢,他们看不见。”魏令简这才把陶沅音放下来,伸脚勾出一圆凳,让她在桌边的凳子坐下,“松月和云橘是你的丫头,你把他们惯坏了不能赖我,至于双礼,我笃定他没笑。”   陶沅音解下面具,趴在桌上,藏起脸,“我不信。”   “他最多只敢在心里笑。”   “……”陶沅音不说话了,拿袖子拍他身。   门外的松月和云橘一人端着盆热水,抓住里间没人说话的空挡,大着声音喊:“小姐,姑爷,热水来了。”   里面男声响起:“进来吧。”   另两个丫头推开房门,低着头端进去,放置在架子上,不待陶沅音说话,一溜烟儿出去了,还不忘关好门。   陶沅音眨巴眼睛,幽怨极了,“我不见人了!”   “小丫头机灵鬼怪,像你。”魏令简一本正经得出结论,吃这个“特点”她们主仆简直一模一样。   “明天他们就忘了。”   没人回应,他接着说:“小夫妻间玩闹有什么可笑话的,在正常不过了,哪家没有?”   陶沅音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快了,生怕她再听见什么不得了的话语来,忙起身端着水平,朝内室去,“你快别说了,我洗漱去。”   魏令简上前:“我帮你端。”   “不用。”摸摸鼻子,被挡在了内室的隔间门外,傻笑。   很快陶沅音换好里衣出来,瞧都不瞧一眼桌边把玩羽毛面具的高大身影,躺到床上去,丢下一句:“你自己笑吧,我睡觉!”   还是气鼓鼓的声音,魏令简竟觉得这样子的阿沅真真有趣。快速洗好,躺上床,旁边传来细微缓而匀的呼吸声,知道她今日累极了,翻过身靠过去,懒着她的腰腹,感叹:“阿沅,今日开心吗?”   没有得到怀里人的回答,魏令简却长呼了一口气:“我今日倒是十分开心,很久很久没有过的开心。”   大概是说话的热气呼在陶沅音后背,她扭动着身体,嘴里小声说着:“痒……”   这一动闹着魏令简心情大好,敛着声笑之余,往后挪了挪,腾出只手给怀里人挠背。   “轻点轻点,疼!”睡意正浓中陶沅音发出抱怨,“我好困!”   “我轻点,睡吧,睡吧。”魏令简本来起了小心思想闹闹她的,听她声音里满满无力,连动都懒得动,一股心疼悠然而生,往前的那一年多她被困在这深宅后院中日子不用想他也知道不太好过,而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些。   魏令简没让自己沉浸在坏情绪太久,人在眼前,日子也是往前,总会好的。   撇下飞远的思绪,抱紧小小的身躯,进入梦乡。   ~   竖日,是这一年的最后一日,除夕。   王府里人人都齐了个大早,各忙着各自的分内事。今年府里发生了大事,魏令简也在府里,王妃袁氏早多日起就张罗着一起过,镇安王魏彧也在前一晚从外地赶回与家人团聚。   去年是陶沅音在王府的过得第一个大节,魏令简事务缠身没有赶回来,她也就在袁氏院里吃了顿饭,回到自己的这方小院,所说有松月陪着,但到底冷清孤单,那时心中有愿也有期待。她怕自己的不当情绪让远在疆域的父母兄长担心,有期待魏令简能捎回来一星半点的消息。   而今日,和往日大不相同。   陶沅音打理好自己,早早就去寿安堂陪袁氏说话了,袁淑婉和小湘儿自然也在。   陶沅音向镇安王夫妇行过礼,又朝杨氏欠了欠身。   袁淑婉客气:“嫂子怎得向我行礼了呢?咱们不是说好了无需如此的嘛。”   “该有的礼仪要有的,不然叫下人看了说笑话。”王府规矩严谨,除夕也是正式场合了,不能因为失礼被传出闲话来,陶沅音朝魏湘儿招招手,递给小姑娘一个小红袋,“祝我们湘儿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袁淑婉虽没有打开,手轻轻试探了试,是对银镯子,分量不轻,“嫂子和大哥对湘儿的疼爱我们心领就好了,怎的送湘儿这么贵重的礼物。”   小娃娃奶着声音道谢,主座上的镇安王夫妇显然也满意,“复舟和阿沅一片心意,你就收下,来日他们生子,你多加照应便是。”   乍一听,袁氏的话正常,稍稍一想,陶沅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只是感觉,就没放心上。   “怎么不见复舟人?没在府?”镇安王魏彧等了这许久,不见人,便问陶沅音。   “回父亲,早膳过后没多久,就被人叫出去了,说是有要事找他。”听李管家说当时西院后门一连被叩响多次,扣门声很急促,就赶紧来小筑报魏令简,魏令简听后面色凝重得很,交代她别出门就匆匆出门了。   听到此处,镇安王倒也没说什么了,而袁氏却是见怪不怪了,平日在家也不见她这儿子往她这院子多跑几趟,是不差人去喊不来的主,可她心知这些话是没办法拿到桌面上来抱怨的。   魏令简一直到天色渐黑才回府,回了西院没瞧着人便直奔东院去。   见到堂上做的人意外了片刻,仅半个多月不见,他竟觉得堂上坐着人苍老了不少,再不是儿时记忆中的高大魁梧了,他深吸一口气,行礼:“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团圆饭早早备好,就等魏令简了。   镇安王魏彧面上长久绷着的神情有些许的松动,偏开视线,摆手,“自家人,无需多礼,人齐了,大家先去开饭。”   到底是方桌上缺了个年年说话最大声吃饭最开心的人,面前是满桌盛宴,镇安王夫妇望着空了位置,难免神伤,气氛冷了下来。   袁淑婉压下心里的哀伤,喊小湘儿说吉祥话,别看湘儿年纪不大,吉祥话还能说一长串,把魏彧和袁氏逗得高兴不已。   陶沅音忍不住夸赞:“湘儿会这么多词呢,棒棒!”   “娘亲和大伯教我的。”湘儿啃着鸡腿肉说话,滑稽可爱得紧。   魏令简腔调十分温柔地回应:“湘儿还都记得呢。”   “记得,我厉害着呢。”   湘儿这一回答把在座的几人惹得哈哈大笑,也不那么拘束了。   “今日除夕,你的朋友喊你出去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团圆日,天擦黑才回来,魏彧紧着脸问魏令简。 第7章 各有各的谋划   父母鲜少过问他的事,魏令简先是愣了愣,而后开口:“昨日京城闹市发生命案,直到今日才被人发现,报了案。”   话音一落,膳厅安静了下来。   魏彧心里想的却是魏令简何时关心起这些事了,还是有朋友特地为此事来找他,心中叹气,终究对他关心疼爱冷了,现今连他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事官府去查去办就好了,找你何用?难不成叫你一个文弱书生去抓歹人不成?”没等魏彧问出话,袁氏抢先发问了。   魏令简边给陶沅音的碗碟里夹菜边回答,声音从容淡定:“不是,官府已经在着手查了,只是正是年节难免进度慢,几个朋友是提醒我这些日子京城并不太平,注意安全。”   “人多,都散去各回各家了。”   陶沅音低着头吃旁边人给自己菜,不爱吃的不着痕迹夹在碟子一边,猜想十有八九和昨日之事相关。   袁淑婉本对官府之事不感兴趣,不可避免瞧到了对面两人的小动作,更是在陶沅音挑菜时偏开了头,心里不知为何突地升起一股不畅,猛地发问:“大哥的朋友都是写什么人呢,竟连官府的事也能冒出风来?咱们家虽说也是王府,到底是无官无职的异姓王。”   袁淑婉的话面上只是寻常话一句,话里的意思其他人都懂。如今的镇安王府不过是空有头衔,既无人员在朝为官,又无功勋傍身,早已没落。   魏令简皱眉,睨了说话之人一眼,她脸上扬着一两丝好似挑衅的笑,掩藏得很好,但他还是看清了,声音瞬间清冷了几分:“官府的事只有官府来办,弟妹只需照顾好湘儿就可。”   镇安王面色最为难看,杨淑婉的话多少有几分拂了他颜面的意思,并没有发作。   袁氏见状,扫了娘家堂侄女一眼,打圆场:“王就是王,咱们家的吃穿用度又比哪家王公大臣矮了!在朝为官如何,赋闲在家又如何?还不图的是过得滋润自在?”   “好好地吃顿饭说什么官府,复舟也真是的!”   袁淑婉意识到话语冒犯了镇安王,连连认错道歉。   后半段,魏令简为缓和气氛,挑些在外地见到的好挺好玩的说,魏彧在这方面阅历与其相似,更能说得来。   饭后,如同魏令简所料,魏彧把他叫去了书房。陶沅音让他安心去,独身回了小筑。   书房里,父子对坐,中间是黑白格子的棋盘。除了拾棋子的细微声响,便是窗外远处时而响起的烟火声,不知不觉半炷香已过。   “父亲,你输了。”父亲的棋技极佳,也极爱钻研棋谱,魏令简正襟危坐,恭恭敬敬:“父亲可是有话要说?”   很长时间没对弈,魏彧对自己输了棋笑叹:“手生了,不敌年轻人了。”   “也是,你都会察言观色猜人心思了,我如何还年轻?”   黑子落回棋罐发出清脆的响声,“席上阿婉的话也是我想问的,你交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呢?咱们魏府已经就不和朝廷官员来往了,你甚少在京城,他们在找你做什么?”   镇安王的直接,魏令简虽意外但也意料之中,他本不欲把他的那些事和府中家人扯上关系。   “是英王和衡王府世子。”确实如他所猜,父亲从他只言片语中听出了痕迹。   魏彧明白了,先皇在壮年急病而崩,未曾立储,当今皇帝能上位得英王和衡王的助益这才免了一场血腥争夺,“你是替皇上办事?”   “是。”既已知晓,无需再瞒了。   “什么时候的开始的?”魏彧回忆,半点没察觉出来。   “这两年。”   “也是啊,新皇登基,总是需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像咱们家这样的有势无权的是最佳选择。”镇安王当过好些年的闲职,三年前被卸任下来,心灰意冷就此赋闲、四处寻山访庙,但他的敏锐嗅觉仍在,“这是你想走的路吗?咱们府可是姓魏不姓李,比不得英王和衡王的同宗同族。”   “当年你曾祖有从龙之功,最终死在战场上才我们留下这偌大王府和无上庇护,以此为本安心度日不好?”年轻时的志气昂扬早被磨灭殆尽了,“虽说当今皇帝年轻并不弑杀嗜血,民情威望好,可放眼哪朝哪代,能有几个能臣功臣能善始善终?”   “一辈子闲云野鹤?父亲也曾生出官场几十年,怎会如此说?”   魏彧清楚自己说不动魏令简,便不再劝了:“你孤身在外数年也是皇上的意思?”得到魏令简的点头后,反而笑了:“有你四处走访,充当他体察天下民情的眼睛,京城又有两大王爷帮扶,皇上坐镇中央,耳聪目明。”   “你是有主意的,我和你母亲管你管得少,如今……你拿定了主意就自己做主吧。”建功立业是每个男儿想做的,这点镇安王心知肚明,“你的事,沅音知道吗?”   “只今日告知了父亲。”魏令简如实说道,这其中利害他清楚,曾祖有功,也只保了曾祖那一代风光无两,到祖父这一辈魏姓便开始边缘化,直到父亲都是闲职,亦或是赋闲,像他已经去世的那位……父亲,尽管满腹经纶却不曾入朝。   可那又如何?身在这繁华京都,又如何能由得人独善其身?上了要滚风浪的船,上不上岸、能否上岸岂是他这乘船客能做得主?   “夫妻一体,多少要让她心里有个数,别两眼一抹黑的办了坏事的好,事在人为心里有个防范总是没错的,如今的天下形势看着是稳定太平,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依旧在,否则圣上何须让你去暗中了解各地官员和朝廷官员的瓜葛呢。何况陶将军也不是寻常百姓,只怕他当初嫁女儿给你也是因为咱们府不掺朝政的缘故吧,可见陶将军对他幼女是有庇护的,你把事做圆滑日后与你总有助益。”魏彧继续说着自己对现今世道的分析,“英王和衡王世子与你深交,他们不会因为年少一起读过几日书就选中你,想来也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不过是替上面的那位招募你,一条船的利益人罢了。”   父亲到底是有远见的、见过欲望膨胀和权利争夺的,想的也较为周到。如父亲所言,他是在外地游学时偶遇的英王,那时英王还是世子,想到这,魏令简不能不动容,在今晚之前,他们父子从未这般交心谈话,多年练就的那颗坚硬的心难免松动,话语就软了,“父亲的担忧我明白了,我尽我所能做事做圆;阿沅这边我也会挑适当时机说明的。”   这几年对外说是游学采风,了解民风民俗,好编撰成书,实际上他是拿着镇安王府的帖子与官吏乡绅打交道,毕竟镇安王府无权无势天下皆知。   “好了,我不多留你了,回去陪沅音吧。”团圆喧闹的日子,镇安王识趣得很,“以前做的欠缺的过去就过去了,回来了就好好相处,别冷落了人家。”   “好,我知道了。”   离开东院,经过寿安堂,有说话声,本打算进去和袁氏道个祝福的魏令简提着腿蹲在门槛处,里面突地传来哭声,伴着话语“他怎么可以这样呢”。听得出袁淑婉的声音,魏令简停步,往外走。   身后那句“复舟出门前我会找时间和他说明,有我替你谋划你何需在除夕宴上夹枪带棒?”还是穿过他的耳膜,落在心间,脚下的步伐顿时沉重了,他现在无暇顾及其他,只想快些回西院。   离着几道门,小筑里嬉笑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小筑与庭院的隔门没有关。   魏令简看到,正堂中间摆着火盆,松月和云橘就坐在门槛看烟火,阿沅围在火盆边靠吃食,张扬稚嫩的脸上挂着由心而出的笑容,进院时远远瞧见李管事也在观火赏夜,心中的烦闷顷刻消散,也跟着笑起来,“你们两个丫头去李管事那里把烟火搬来,叫上双礼和李管家一起来,人多热闹。”   几步跨过屋,也坐在火盆边,“烤好吃的阿沅怎么不等我一块?”   陶沅音递过去一把长柄夹子,又把冒开了壳的板栗和豆腐球夹在瓷碗里,也递过去,“谁知道你几时回来?你先吃吃看,看熟了没?”   “没熟?阿沅竟是拿我做小白鼠。”嘴上说着不忿的话,手诚实得很,拿起板栗就剥,“说好了带你看烟花的自然得算数……”   “烫!”陶沅音瞧着落在火盆里的板栗,尽量忍住不笑:“正要提醒你先放凉,我话都没说话呢。”   弯身从地上拿出一个小蝶,“喏,剥好放凉的,豆腐球也热度可以,你吃吧。”   魏令简甩手讪笑,半点不客气,接过来闻了一下,“很香,正好晚宴没吃饱。”耳畔是她忍不住的颤笑声,魏彧的话在脑海想起,确实,那时,京里适婚王公贵族子弟不少,哪一个都比他尊贵风光得多,最后高公公偏偏叩响了他们镇安王府的门。婚讯刚传出来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之女要嫁给京里不入流王府偏房公子,哪个不震惊唏嘘。   “……”陶沅音不知魏令简此刻所想,被他的那句“没吃饱”给噎着说不出话了。因为她正好相反,饭桌上一声不吭,闷声吃饭,倒是肚子饱饱的。   想说不说的模样,魏令简觉得挺好,当初她在一堆王公贵族高管子裔种选自己这寂寂无闻的没落游子如今看来也挺好。   两人又烤了几颗板栗和豆腐球,双礼和松月三个抱着烟火桶回来了,小筑瞬时热闹异常。   陶沅音起身去披了件袍子加入,魏令简和双礼负责点火,陶沅音和两个丫鬟挥舞着小根的烟花棒,李辛年纪长了许多,就张罗点心烤食,看他们欢舞,烟花的火药味和笑声在空中久久不散。李管家心中感慨,西院太久没有这样过了,自从二房长辈去世后再没有这样过。   直至深夜,院中才渐渐安静。临散前,魏令简甚至给每一个人发了碎银,图吉利。 第8章 再过几日,我可能要趟出远门,去南边。   和西院的栖林小筑不同,此刻的满芳庭里一片寂静,除了原本有的装饰,没再添挂任何喜庆之物。   屋内中间的桌上摆着几蝶吃食,袁淑婉就那么坐着,侍女霜儿候着等差遣。   “湘儿睡了吗?”她问。   “小姐高兴玩累了,奶娘已经哄睡着了。”小霜把适才知道的消息告知主子。   “小霜,你听,西院烟火高飞,热闹不已开心不已啊。”袁淑婉放置在桌上的双手十指紧捏,手心扣得生疼,脸上却是若其无事地问贴身侍女:“你说我这世子妃还能当几时?人算总归是算不过天。”   此刻她竟为年少时的决定后悔了,若是当时她选的不是魏令澜,是不是……可是没有若是。   “有王妃和咱们袁家做后盾,世子妃不用担心的,王妃能做他们那院里的主,您永远都是世子妃,以后还会是王妃!”小霜是袁淑婉陪嫁过来,说话办事也为着主子,忠心不二。   “只怕姑姑说不了那院的话。”几次聚在一起,他也见到了,魏令简并不听从王妃的话,何况是她的,“要是谋划不成,我和湘儿该怎么办?灰溜溜地回汝南吗?只怕是也回不去。”   “世子妃,适才不应该对王妃发那么大脾气的,如今没了姑爷,咱们在这府中安身立命还需要王妃的倾力相助。”小霜适时提醒。   袁淑婉知道今日自己情绪数次失控会坏了大局,长吸了口气,“你提醒的对,是我失态了,你找找我的私产里有哪些适合的,寻个机会送去孝敬姑姑吧。”   明明是举国欢庆的时日,她不由地觉得心凉,蜷缩着身子抱紧自己靠在侍女的怀中;小霜懂主子的进退无路,却也只能软话安抚。   同一方天地,有人欢喜有人悲;这人间的喜笑哀乐从来就不相通。   ~~~   新元过去直到正月十五,这么些日子,期间有事出去一趟外,魏令简真的就一直待在西院的栖林小筑和问川阁两点走动,没出王府大门半步。   元宵节这日,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更是没法出门。   陶沅音着实好奇得很,她很想魏令简此时能去做自己的事,这样她也能去隔间做手工,她已经一个多月进小隔间的门了,松月出门办事几次总能碰上金掌柜,问好几次了,私人小金库也已经越来越瘪了,松月那么爱吃的小丫头出门也不逛铺子,回来安安分分啃柿饼。   “你没有事要忙吗?”   魏令简把柿饼伸到陶沅音嘴边,示意她咬,陶沅音摇头,这几日吃了太多柿饼实在腻味,加之今日身上不痛快,“你在这陪着我,我画画画不好,绣花绣错线,是不是你的责任?”   魏令简朝案上画纸看去,确实看不下去,桌边放着的是一个时辰前她绣到不愿绣了绣布,啧啧嘴:“教你花了这么久,还是半点起色都没有,阿沅,你还是别画了,你就不适合作画!”   陶沅音被魏令简的笑声刺激到了,反而夸下海口:“我偏不信,我就作不好画了!”   “信,我陪你练画,一天画不好就画十天,十天画不好就画一月,再不济一年,两年。”魏令简顺着阿沅的话附和。   “啊……”她本意不是要他作陪……陶沅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心里一个劲儿哼气,竟被绕进去了。   魏令简敛起打笑的样子,,替她把画笔放下来,转而正经盯着阿沅看,“坐,我有话跟你说。”   陶沅音瞧他突然说话正式,心里一下提起来了,甚至带着几缕紧张,与他对视,安安静静等他的话。   他也她身边坐下,才艰难开口道:“再过几日,我可能要趟出远门,去南边。”如此温馨的场合却谈离别是在破坏气氛,以后的路既然做了选择,那他也不得不说。   陶沅音一下子瘫坐在椅上,眼泪随之出来了。   魏令简不知所措,胡乱地替阿沅擦拭眼泪,可愈擦哭得愈凶,双手捧着梨花带雨的小脸,解释:“这次外派再回来,就在京里待着再不出去了。”   陶沅音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止住眼泪,压着声问:“真的,那要出去多久?”   “快则一个月,要是慢了……可能是两个月,也可能是三个月。”南方最近言论过于激进,去实地探探真假是三日前在被召去英王府,圣上让英王转达给他的密旨。   “我明明不想哭的,怎么……”眼泪汹涌而下,擦拭用力的脸蛋通红,手上的墨汁沾到脸上,一道一道的黑印子,滑稽可爱。   魏令简这刻知道什么叫心疼了,心跟着她的呜咽声抽动,如同真真实实被针扎的那般疼。   “不哭了,阿沅不哭了,哭成花猫了……不哭了……”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不哭”。   好一阵子过去,陶沅音才止住哭泣,肿着眼睛看向魏令简,“我知道你要出门,年前就知晓了。”   “可是,我……不想……嘛”哭久了,不时抽泣。   眼睛水汪汪的,肿的老高,两侧的碎发也贴在脸颊,委屈又可怜,魏令简的心脏神经、每一颗细胞被牵动着,格外惹人怜爱。   魏令简没见过这种姑娘哭的场面,也没有处理经验,而是随心所动,拉过人抱进怀里,“我知道阿沅受委屈了,是我做的不好,日后再不会发生过去那样的事了。”   怀里的人如猫般“嗯?”了声,哭归哭,反应迅速,抓住了话茬,“哪样?”陶沅音心里一直都有疑问,今日他提到了,她便更想知道缘由了。   “我不应该过去不理你,我知道你嫁给我的这两年过得辛苦,是我没有周全到你。”   陶沅音瞧着他一字一句说很是诚恳,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温柔平静,她甚至能感受到温柔里还有歉意,这两年的委屈和孤寂在这一刹就消散了。   仅存的点点不甘促使她问:“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这……”魏令简停顿了一下,“很多原因。”   他知道时至今日,他和阿沅感情正笃,这个话题总是避不开的,毕竟那不是一日半月,是她的一年半,那么多的白日黑夜怎是他简单的四个字就抹去痕迹的,他知道这不可能,也不能如此要求她,只是那诸多原因中最大的原因他说不出口。   “阿沅,我们现在不说这些,等我这次回来了我们再聊这个可以吗?”他和她的感情尚在建立,他还需要时间来夯实,他更知道她对他有情,而这份情眼下还经不起任何只言片语的破坏。   他对如今的日子格外珍惜。   魏令简眨巴眼睛,“我们好不容易撇开过去,说那些不愉快的坏心情。”   这个动作却把陶沅音逗笑了,这个男人居然装可怜!   “好,以后再说。”不想说,她不愿逼他,那些辛苦总归是已经过去,做不了改变,眼前的温暖才是她想要的。   魏令简安抚好阿沅,起身去打水,陶沅音去内室的浴堂里边静静等待。   端来水,魏令简蹲下来正要挽袖子拿斤帕,陶沅音阻止,“你出去吧,我自己擦。”她现在脏兮兮的,丑得很,这会儿情绪稳定过来了,顾及脸面得很,要他一个大男人给自己擦脸,不好意思得紧。   她不知道,不知是哭过的红肿还没消还是害羞脸红,此刻她娇羞如在晨风中绽开的花朵,令人心动不已。那花朵拂过眼前人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魏令简偏开目光,不去看始作俑者,吸气吐气,“我来,脸上有墨汁。”   声音僵硬沙哑,还不明所以的阿沅问:“你怎么了?”   “没事!你坐好,真跟猫似的!”   魏令简拿斤帕一寸一寸擦拭近在咫尺的小脸,如同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你稍微用点力,太轻了好痒的,擦不干净!”阿沅被痒得咯咯笑,扯过斤帕教他,“要这样擦,你再试试。”   “太用力,会痛。”   “…………”真固执,哎,说不通。   最后,魏家大公子被fu?ren?q撵出去了,“真是的,你洗脸也这样吗?还说帮我,哼,生怕把鸡蛋剥破了似的!”   浴堂外面的魏令简张嘴想解释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半个字来,心里想的却是:你的脸和我的脸不一样!   堆积的情绪发泄了一通,人的理智也就回来了。   陶沅音出来时换了身干净衣衫,顺便重新梳了个发髻,清晨的发髻是松月梳的,因为不顺手,她只简单挽起一半秀发拿钗子固定,另一半随意披着,只在自己房里不出门也无碍。   天气湿冷,魏令简见陶沅音出来去内室把架子上的披风拿来给她披上,“沾了水小心着凉。”   得到陶沅音一记哀怨的眼神,他呵呵笑:“生病了还怎么送我?”   陶沅音知道魏令简是调侃适才她哭得沾湿衣襟,不过现下她调整好了,便不理会他的打趣,而是,“可以送吗?”   “当然能送,妻子送丈夫有何不能的?”魏令简继续说道:“若是天气好,就送远点,不好就到门口。”   陶沅音在心里盘思要给带些什么东西,这么长时间什么都要备足才好。   “那日我去英王府,还得知了一一件事,年前街市那件命案,官府有结果了,作案的人狡猾,杀了人后伪装成受害人混在其中,不过死者三人都是有前科的,犯了不少事。”   “伪装成受害人?”陶沅音疑惑不解。   魏令简解释:“作案人是个哑巴,事先在酒里下了药,再动的手。”   那天她见到的好像和魏令简说的不太对得上,心中疑惑更深了,试探着问:“一个哑巴在东街杀人,有动机吗?”   “是西街市,那日你不是还上街了?得亏回来得早。”   陶沅音心里咯噔一下,悬到嗓子眼了。   “动机没人知道,哑巴承认作案,住处搜出大额银票,五张一百两的,年纪大不识字,官府颁了告示找证人也没下文。”   “年纪大啊。”尾音拖得长长的,陶沅音心里更加确定她的猜测了,喃喃自语,“贼喊捉贼吗?”   “这案子有疑,办案官员心知肚明,鉴于犯案人承认,又没有其他线索证明他无辜,京城人心惶惶,只能速判定民心。”   心里的猜想一步步证实,陶沅音突然不想知道了,她怕给自己的处境带来危机。   “外面不太平,尽量少外出,有事让李管家代办就行了。”魏令简收拾适才阿沅打发时间留下的作画笔墨纸砚,同时作出门前的叮嘱。   “好,晓得了。” 第9章 公子话很多叽叽喳喳的   ~~~   连着两日大雨后,次日天空竟出奇地冒了晴。   行李不多,几件衣服外加几本书,魏令简的行李便收拾好了,陶沅音准备的衣物用具吃食被他拿出来了,“都不用,银两也都早已备了。”   她故作轻松,只一遍遍叮嘱在外小心。   因为同行的人有英王,陶沅音本想送到城门外的念头作罢,只在王府门口送别,魏令简依依不舍:“到了我写信回来。”   “好。”马车外的人强颜欢笑。   身后是镇安王夫妇,袁氏许是分离的事经历多了,并不伤感,叮嘱两句后退到一边去了,甚至心里是高兴的,昨晚她的话,复舟没有反驳。镇安王却是戚戚然,是作为长辈对晚辈未来的担忧。王府的荣耀沉寂了两代人,但以后是沉是浮谁也无法预料。   双礼驾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陶沅音的肩膀便垮了下来,碍于在府门前,还得撑着。   王妃袁氏率先往回走,她和松月走在最后,在进大门时,她瞧到侧边的柱子后闪过一人,她认得那身形,是袁淑婉,她不解在府中为何要躲躲闪闪?不过她不想多事,不欲说话,只当没看见。   “是谁在哪里?躲躲藏藏像什么?”前边的镇安王魏彧以为是下人,叫住人。   袁淑婉从不得不出来,走上跟前来,尴尬讪笑,“走急了,没看路。”   “是淑婉啊,湘儿睡着了怎么不让奶娘抱去睡?”   奶娘从那边柱子旁的墙后疾步过来,接过魏湘儿,不等袁淑婉说话,王妃袁氏接过话:“湘儿缠复舟,吵着要送大伯,不是早让人去叫了吗?”前半句是解释,对着魏彧说的,后半句则是向袁淑婉问的。   “湘儿闹睡,就晚了,我瞧大哥的马车驾远了,就没上前……”袁淑婉说话时,向最后站的人瞧去,仅一瞬间,挪回了目光,上前替下陆妈妈去搀扶姑姑。   尽管短暂,还是被陶沅音捕捉到了,不知为何,她觉得袁淑婉向自己看的那一眼另有深意。   “既然都来了,那你们就陪我说说话吧,”袁氏落下话,在袁淑婉的陪伴下向东院走去。   镇安王魏彧见状,“你们婆媳聊吧,我出去走走。”   空旷的前院只留下陶沅音和松月,两人面面相觑,陶沅音不知该走向东走还是向西回,袁氏话中的“你们”她没听明白,挣扎了一小会儿,决定回西院。   说着她枕边人之事,却无一人询问她半句,陶沅音陡然升起股怪异的感觉。   她现在不想呆在小筑,小筑里随处是她和魏令简相处的影子,她想找点事来分散心思。   小筑和问川阁中间是一块院子和空房,院子有两棵高大的树,一颗是会开红色花儿的茶花树,另一颗是桂花树,茶花树上已经能看到零星花苞了,树下是院墙边是两条花圃。   很多花苗都是去年这时买来打发时间的,花圃也是那时她和松月一锄一铲垦出来的。   花圃的花苗长势都不错,兰花叶子青绿,水仙倒是开花得早,白的花瓣伴着黄色蕊心,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夺目耀眼得很。   养在花盆中的几株山栀子已经撑不下了,需要移栽到更大的地方。陶沅音环顾一圈,就移到芍药树旁边好了。   花圃里还有些她叫不知名的花株,听李管事提过是原先的主人养的,后来一直是他代为照顾。   院中央是一处不大的水塘,种满了白色和粉色两种荷花,在夏季盛开时荷香扑鼻,盛景怡人,是她常待的地方。不过在这个季节,只剩下半折而枯的残杆和一些逆境生存的水草了。   因为地方大,叫来李管家一起帮忙。一条花圃由她和松月来松土,大棵的花苗挪挪地,另一条就留给李管家来打理。   陶沅音和松月合力把山栀子从盆里拔移出来,随手搬动山栀子放入挖好的土坑里,重新埋好土浇了水,几株移完,身上额头都已在渗汗了。   李辛一直在水塘对面另一条花圃边观察,不蛮惊讶,他所知道是夫人是将军府幼女,是陶将军夫妇的掌上明珠,是受尽哥嫂宠爱的娇娇女娃,原以为会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做这些粗活重活不在话下却是他没想到的,以他对夫人这么久的观察,夫人对下人和善温软,反而不太讲究王府里的那一套严规厉距,不由地开口说了句,“夫人做这些杂事比起大公子强多了。”   “李管事,令简也爱侍花弄草这些吗?”陶沅音愕然,她从没见过,就连在这院子驻足欣赏都没有过。   “公子不喜欢,倒是夫人喜欢……”李管事接着解释,“我说的是咱们院已经去世的二夫人刘氏,公子和夫人感情很好,夫人喜欢花草就让公子学习累了时陪她一起栽花看花,公子总是兴致缺缺吵着不愿。”   “公子那时候还小才十多岁,话很多叽叽喳喳的,还养了只鸟。”   陶沅音明白过来李管事说的是她未曾见过面的婆婆,脑海里想象着年少的魏令简的样子,对比现今的模样性情,实在纳闷李管事说的是魏令简吗?变化实在太大了……不过仔细一想某些脾性上好像又能对的上。   “那只鸟后来死了,就再没……”   “咳……咳……”松月突然出声。   李管事边忙着手里的铲子边回想往事,猛然被打断,抬头就注意到了院门口处站着一人,是王妃袁氏身边的管事陆妈妈,不知道站多久了,收住到嘴边的话,转过身忙自己的。   陶沅音这时也回过神来注意了门口,浅浅一笑:“陆妈妈,可是有事?”   管事陆妈妈进院来,朝陶沅音行了礼,开口说道:“夫人,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回去换身干净衣衫便去。”见到来人,陶沅音心里就有数了,看来那句“你们”中们包括她了。   陆妈妈看了陶沅音全身上下,确实沾了泥土,“好,这就回去转告王妃。”   陆妈妈走后,陶沅音撇撇嘴,拍了拍手上的湿泥,朝松月和李辛交代:“剩下的等我回来再干吧,你和李管事都回去歇歇。”   “夫人,”正要走,李辛叫住了陶沅音,“公子临行前,交代过我给您转话,要是王妃私下叫您去,就叫您找了理由推了,什么装病的都行。”   陶沅音不解。   “公子和王妃不亲近,担心您吧。”   陶沅音想了想,才说:“今日不去明日得去,王妃是长辈,总不能趟趟不去。”   回房换了衣衫梳理好发髻,就去了东院寿安堂。   正欲进屋,袁淑婉率先跨出了门口,洋洋笑意,不似在府门口的窘迫样子:“嫂子来啦,那我先回去,不打扰你和母亲说话了。”   陶沅音回礼应下,跨门进去。   “坐吧,尝尝汝南送来的新茶,在京城可都是上好的财货。”   桌上被子的茶水呈嫩绿色,清澈透亮,溢着一股浓醇茶香。陶沅音在侧边的椅子坐下,端起茶盏小呷一口,清香,略带涩味,其它的她尝不出来什么了,“清爽回甘。”   “若是喜欢,一会儿叫人送几包去西院。”袁氏身边的陆妈妈听话音,回到:“老奴记下了。”   “谢母亲。”   堂上王妃袁氏正襟危坐,威严十足但脸上是挂着笑的:“听陆妈妈说,你们在种花?”   “回母亲,是的。最近雨多土壤压实了就想松松土,给花株移开栽。”   “多活动活动也好,对身体有益,重活就交给下人去做吧,”袁氏抿了口清茶,而后缓缓继续说道:“听复舟说,最近半月你身子不太好,吃的也不多,酸乏无力的可是有何不舒服?”瞧下边坐的人,脸色确实不太好。   陶沅音讶然,她何时不舒服了?思索间脑子里响起来寿安堂前李管事的话,心里了然了,便顺着她的话道:“许是近来天气反复,吃食不当引起的,无大碍的。”   “可有找大夫瞧瞧,年轻人总要注意自己身体才能福泽绵延不是?”听陶沅音的话,袁氏内心有几分担忧同时又有几分希冀,复舟在府两月有余,该有动静了,“复舟出门在外顾不上你,也是委屈你了,我这有些上好的滋补品,叫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关心关心你身体怎么样了。”   “谢母亲的关心怜爱。”   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只是碍于已经顺着魏令简提前铺下的话说了,那她便只能收下。   回到栖林小筑不多时,寿安堂的丫鬟就送来了东西:两包汝南茶叶,一盒灵参,一盒燕窝,还有一盒珍珠粉和一枚挂着红缨的钩形玉佩。   “这玉佩是……王妃可有跟你交代什么用意?”在寿安堂,袁氏并没有提到过玉佩,陶沅音问前来送东西的下人。   丫鬟回答:“回夫人,这枚玉佩是世子妃叫我一道送过来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6 6 . c o m   “世子妃?”陶沅音困惑,不久前不是刚遇见过?   只听丫鬟又说:“世子妃说是谢礼。”确是如此,袁淑婉在丫鬟的必经之路等着交给她的,丫鬟说了一遍情形。   陶沅音听明白了,是对送湘儿银镯的回礼。   丫鬟走后,陶沅音看着桌上摆着的补品叹息,她好好的难不成真要吃下去?   “小姐,这玉佩真好看,像把钩子,少有这样的形状的,你看看。”松月拿着玉佩端看,欢喜的紧。   陶沅音接过手,平常见到的都是圆形或者方形,虽然色泽一般,但这样弯如钩的的确鲜少见到,“嗯,好看,人家把随身携带之物送给咱们了。”   “我觉得我在哪见过相似的玉佩,”松月用力拍自己额头,使劲回想,“我想不起来了,但我肯定见过类似的。”   “别敲自己了,敲傻了,”陶沅音打趣,“怕是在哪家玉器铺见过吧,以前没少逛铺子,下次再见到小姐我给你买好不好?这块是人家送的礼不能给你,免得一起不快。”   “谢谢小姐,”说到礼物,松月有说道:“小姐,云橘和咱们一边的,上次街上的事我探了她口风,严着呢,不用担心。”   陶沅音显示一愣,随即笑着叹气,“要是没有你我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我从小陪着小姐一块长大的,小姐你上哪我上哪,不能丢下我!” 第10章 当初成婚的理由   马车上魏令简靠着厢壁,挺直腰身,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我说魏大公子,大白天的怎么睡起觉来?”英王稍稍长几岁,与魏令简的寡言少语不同的是他却是个话多的健谈的性子,一路盯着魏令简观察,总觉得哪里变了,于是出言打趣:“莫不是舍不得离家?我可瞧见你那小夫人陶小姐可是国色天香得很呢,搁谁谁也舍不得娇香软玉。”说完,英王哈哈大笑。   果不其然,魏令简睁开眼,“王爷这么好奇小人的家事,可不太好……王爷府里的美人还少?”   “去去去,什么小人大人的,纯粹好奇魏夫人而已,不用搞得这么紧张,瞧你护犊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怎么样呢。”英王阻止魏令简企图拉开等级距离,只在外地第一次遇见时他这么自称过,不过这倒证实了他的胡猜。   “放心,年轻人,回京后你们天天能见,有的是时间让你和你家夫人甜甜蜜蜜,不急这一朝半日的是吧?”英王“探索欲”高涨,翘着瞧好戏的嘴角,“以前你不是不爱搭理那位陶小姐,怎么拜在她石榴裙下了?”   “也是,性情一等一的温和柔软,身形容貌也是无可挑剔……”英王见魏令简不搭话,但看的出他每说一句他的眉头就促紧一分,回忆起清晨那一瞥斟酌用词。   “王爷,要不你还是坐回你的马车吧,比我这宽敞舒适。”出城们后,英王喊停马车径直上了他的,魏令简打断英王的自说自话,很善意很温和地提醒。   “回什么回,不回,你的马车小是小点,我屈尊降驾勉为其难,坐一坐也是可以的。”英王甩甩袖子,却不想宽大的袖袍直接摔倒对坐人的脸上。   “……”   两个高大男子大眼瞪小眼,看空气,看车顶。   “前面有处休息的亭子,王爷和公子可要下车休息一阵?”双礼朝后头的车厢里问,及时缓解了冷却的气氛,得到肯定回复后,拉马缰绳,前边的那辆豪华马车随之也停了下来。   英王的下人赶前擦拭了亭子的桌凳,摆上两碟吃食和茶盏,方便主子作休息调整,布置好后,招呼双礼一起注意四面八方动静,离亭子远远的。   “皇上的意思是我以朝廷的名义明察直奔当地府衙,而你继续以游学采风为名暗访,看看官员和百姓的口径如何。快到了我们得分开道走,留出时间差。”说道正事,英王不同于适才马车上嬉笑的样子,敛起情绪,沉稳得很。   “这事是不是和京城的命案有关?”此次,有英王一同前去南边,魏令简事先是不知道的,那日去英王府也没有说过。既然需要朝廷王爷出面,想必不是小事,而京城的那桩案子闹得人心不安。   “暂时还不知道与这案子有没有关联,皇上怀疑两月前皇后去寒岩寺遇到的歹人和南边有关系。”   “有证据了吗?”   “眼下还没有,当日的贼人身手不凡,被护卫杀死一个,另一个跑了。被杀掉的贼人叫他同伙快跑,有南边的口音,皇上这才又临时命我与你一同去。”   魏令简是首次听说案件细节,仍有以后:“皇后不去国寺,为何会去寒岩寺,那地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可以入寺。”   “皇后听说寻常百姓都去寒岩寺,香火极旺,就扮成普通官员家眷为国祈福,自然身边带的护卫就少了,何况皇后凤体,护卫也无法贴身保护,这才出了这事。”   魏令简听明白了,当日消息封锁得紧,少有人知道,此次去南边着重查寻与官员有瓜葛的强壮英勇人士,不少官员最喜欢豢养身手不错的能手以便行事。   稍作休息,英王和魏令简各回各马车,路途遥远,路上耽误不得。   回想英王告知的一切,魏令简对英王的印象也有改变,以往并没有一起共过事,谈论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传闻小事,此刻他重新认识了英王一遍,潇洒不羁不过是面上的伪装,能接住英王头衔又让皇上委以重任之人绝对是个心中有沟壑的。   城府之深不免想起那晚父亲和他交谈的一番话,开弓没有回头箭,上了船就只能随船而行,由不得他自己了。   意识到这些,他突然明白到他的婚姻好像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以为是陶沅音挑中了他,陶将军父子军功过人,所以她选中他这无官无职的闲散公子,已消朝廷顾虑,也算是把她自己放在皇帝眼下表忠诚。   他刚被英王和衡王世子招去仅半年,这桩婚事就下来了,他还记得当日高公公在问川阁对他说的话,高公公笑得像朵带褶花儿般说:“陶将军听闻你游历四方,见识不凡,向我大听你可曾婚配呢?”   魏令简当时不明所以,高公公拿出副女子图像,不得不说,画上女子确实美艳动人,便夸了句:“明眸皓齿,俏丽红颜。”   因为这八个字,她和陶沅音的婚事定下来了,他知道的那日,自然就对陶将军父女产生了抵触。这种抵触让他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对陶沅音不冷不热,甚至不入她睡房。而她每每他回府都必定事先准备好他的吃食用度,即便自己拒绝,她也总是谦恭带笑,不曾抱怨。   如今想来,是他想错了,冤枉了陶将军父女,若是这背后没有皇上的意手笔,陶将军父女又如何只晓偌大的京城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呢?   先是招募,再是赐婚,皇上有意栽培自己!   事情捋清楚了,心中的愧疚感溢满,对西院的那个娇俏可怜的人儿心疼不已,她原只以为她们父女用了手段在他身上,那她的那些委屈孤寂是她应当受的。   魏令简竟有些恼自己。   这次在家两月有余,起初不过是看她在母亲那里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不忍,就好言了几句;加之她脆弱时的确惹人怜惜,耍小脾气时娇俏,他便萌生了好好过他们自己的日子的念头,抛去过去的事,毕竟她的确是位称职的好妻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如所希望的那样对她产生了好感和在意,起码他希望她在王府的日子过得舒心过得自在。   他想,待这次办好差事回京后,他定要好好待她,给她开心和欢乐。   ~~~   许久不做手工,院里的杂事交给李管事去忙,陶沅音就躲进小隔间忙碌去了。   她想尽快多做些款式出来,画图坐点翠的耗时间先放一边,绒花的工序虽说也不少不过她更熟练,只做起来也快些,松月打下手,蚕丝买回来前经过浸泡煮熟染色晾晒这几道工序的,梳绒刷匀,剪排,滚绒,陶沅音制作后续的烫绒、打尖较复杂难做的工序,最后用宝镊把绒束弯成不同形状,用白银拉丝固定住绒束。   总算完成一件了,一朵贵妃插翠。不停颜色的蚕线,形容的技艺手法,陶沅音又做出了一朵姚黄,一朵迎日红,一朵绿幕隐玉。   日渐西夏,陶沅音眨巴疲惫的眼睛,甩动麻木的手指还有酸胀的手腕,问松月,“几时了?”   “小姐,该用晚膳了,我去过小厨房,云橘早备好了。”陶沅音专注手工时,松月也不好打扰喊停。   “好,走吧。”   ~   晚膳后,时辰还早,想到自己难以入目的画技,心有不忿,叫松月拿来笔墨纸砚,逼迫自己硬是练了一个多时辰才罢手。   这一通忙活下来,身心疲惫得很,陶沅音用温水泡手以缓解酸痛,眼睛也用浸了热水后的巾帕敷着,由松月扶着帕子。   “松月,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松月惊大眼睛,嘿嘿傻笑:“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呀?你不是闭着眼睛吗?”   “你一直盯着我的脸,而不是帕子。”放松又舒适的音调。   “小姐,我从云橘那里听到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云橘也是在别的丫鬟那里听来的……”   “别卖关子,说惊天动地的事。”陶沅音对侍女的八卦早习以为常了。   “天色擦黑时,王爷从外间带回来一个女子,正好被王妃撞个正着,王妃脸色当时就难看极了。”松月眼睛冒着好奇的光,继续:“好像王爷和带回府的女子很亲昵呢。”   陶沅音吃惊,湿手扯下眼睛上的斤帕,带了两分呵斥:“小点声,别瞎说,让人听见要罚你了。”   松月压低声音:“是真的,小姐,我没有瞎说,就这么一会儿,王府里大概都知道了。”   见此,陶沅音感叹:“王爷长期不在家,这些事不管真假,咱们院里别传碎话了,记得交代云橘,最近少和东院的人搅在一起,免得惹火上身。”   “好,我知道了,小姐。”松月还想说的见小姐没有兴趣也就咽下话不说了。   陶沅音日日缩在小筑,不是作画就是颤绒花,半步不迈西院的门,也管着西院的丫头下人少出去。   整个王府的下人也都低头闷声,氛围怪异得很,王妃袁氏中间差陆妈妈来栖林小筑询问陶沅音身体状况,她便多问了两句,从陆妈妈讳莫如深的神情,她猜出大概不是假的。长辈之事,作晚辈的不好多问,也只能当作不知晓。 第11章 王府新人   二月初,天气回暖,陶沅音这阵子日日忙绿,忙出了不少成果,瞧着暖阳高照,就带这松月一起去集粹阁了。   金掌柜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新样式,别提有多开心了。   出铺子的时候陶沅音也开心,跟在身后的松月更是,兴奋得嘴都合不上了,因为金掌柜把这几个月的铺子的收入的一半兑换成银票一半是碎银给她们带走。   “小姐,咱们能不能去……”   陶沅音撩开面纱,有前两次的事情,她现在出门谨慎些,睨了丫鬟一眼:“蜜饯铺,糕点铺?”   “可以不可以嘛?”   瞧松月这副讨好的小表情,“去,买,咱们现在有钱!”摸摸钱袋里满满当当的沉淀感,压低声音咬牙应下。   回府的一路上,松月兴奋地想着兔子蹦蹦跳跳,又像鸟儿叽喳不停。   走的西院侧门,叩响无人应。主仆两人只好弯道该走王府大门。   刚进院,陶沅音便发现了不对劲,院中空旷无一人,回西院,松月去给云橘和李管事送点心,发现两人也都不在。   东院寿安堂镇安王夫妇坐正堂上,下人早退出去了,王妃袁氏双手捏成拳,可见在压制怒气,反观镇安王魏彧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说出的话都是平缓的。   “茶你已经喝过了,还是以你为尊,何故还这般得理不饶人?”堂内安静的可怕,好半晌上座的人长叹,打破这寂静无声。   这话惹了袁氏的神经,压制了半个多月的愤恨不满和多年来的委屈泄了闸,提高嗓音尖着声调,:“我得理不饶人?你带人进门多日可问过我半句?你在外游山看水而我操劳府上一切事务的时候你可曾觉得是我得理不饶人?你寻花问柳多年置我于不顾的时候可曾想过是我得理不饶人?”   “我何时寻花问柳了?”被数落得一塌糊涂,面上挂不住,蹙着眉,魏彧忍不住反驳。   袁氏指着半盏茶前那名女子退出去的偏门,“适才给我敬茶的赵氏是何人?”   “这么多年,我不过就今日纳了她一人,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不是你口中的花柳出身。”魏彧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和袁氏的几十年都被管得死死的,临老了便不想拘着自己,想随心所欲一把。   袁氏听魏彧为赵氏偏护之词,怒火不息反升:“不过纳了一人?”声音到尖端降下来,袁氏放哪儿笑,“魏彧,你不管府中一应大小事多年,躲在外边和你口中的良家女子暗通款曲,今时今日你带她进门便要求给她名分?你如何能说得出口?又置我于何地?”   听到这,魏彧是有几分愧的,王府的大小事项从袁氏进门之后就是她在打理维持,这点他确实理亏,可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   “这么多年确实辛苦夫人了。”   “多年经营换来你一句'辛苦',你可知王府的吃穿用度是何人在维持?凭你的微薄俸禄和朝廷发放的那点银两吗?你心知肚明得很,是靠我带来的黄金白银田产铺子,还有我汝南袁氏年年送进王府库房的大把钱财!”   魏彧没管过王府的私产,久不插手经营但也知道王府也是有些私产的,皱眉思索袁氏的话。   袁氏回过头看魏彧的神情,明白他所想,“你是不是好奇,王府的私产山头田铺的营收哪儿去了?”   “一半被复策抵出去了,另一半……另一半加上你的俸禄何以支撑府上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和人情世故?”   魏彧不曾在钱财开支上算过账,但这几年他早没了俸禄,平日里需要银钱都是直接找账房拿,哪知道他自己还有府上的用度几何。但这在魏令澜的问题上,他积聚的憋屈和不满找到了发泄口,“复策有今日的下场,全是你惯的!”   袁氏的情绪几近崩溃,承欢膝下的儿子早逝,原以为可以扶持到老的丈夫养外室多年,哀和怨如山洪般倾泻而出,“我惯的?你可曾管过他尽作父亲的责任?他胡闹瞎来的时候你在哪?”   袁氏愤懑,扭头指责:“你在和她人花前柳下!”   魏彧哀伤不已,为儿办丧如何能不痛苦?袁氏所说是事实,一时无话可说。   “今日你逼我接纳赵氏女子,明日难保没有其他王氏张氏!”从接了那杯赵氏进王府正门那天起,袁氏便知道这是一桩她阻止不了的事。   过去的十几年,她和镇安王总归是维持着面子上的夫妻和气,今日他主动撤下这层纱布,将他们之间的不睦公告天下,难道不是对她的羞辱?   听袁氏的话头有回旋的可能,魏彧顺坡下驴保证,“再不纳他人了,京城的王公贵族高官大吏哪个没有几个偏房妾室,我不过这把年纪了想找个可心的人在身边……”   虽说木已成舟本不用和袁氏作这些解释,但到底都是有头有脸要面子的人,一把年纪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总归是失了体面。   走近过去,用袖子拭去袁氏眼泪,拍拍背顺势将袁氏揽入怀中安抚:“你我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日后王府仍然是你当家作主,赵氏在你面前绝不敢造次,我会交代她尽量待在房中少出门。”   袁氏靠在魏彧肩头上,无尽悲哀,温词软语竟是在这般情形中听到!闭上眼睛,内心挣扎不下,今日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她除了哭泣发泄一番后接受事实再无他法。   ~~~   陶沅音在小筑作了近半个时辰的画,松月从外边进来了。   松月是藏不住事的性子,把她在别处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告知了陶沅音。   “三年了?”陶沅音眉心紧蹙,王爷是刚出去就……   “听说是的,王妃被蒙在鼓里三年所以生气得紧。”   听完后,大概是同作为女子,陶沅音由心底涌起一股对王妃袁氏的同情,被自己夫君背后插上一刀,置为笑柄怎能不怒不怨?   起初她知道镇安王几十年只有一位正妃时,心里是有钦佩的。她潜意识以为王爷和王妃是鹣鲽情深的活榜样。细细想想,镇南王做惯了甩手王爷,王妃掌管者府中一应事务,更在钱财用度上依赖王妃和汝南,多少要受制于王妃,一旦外出得了自由,身边便有了新人。   想到这,陶沅音不禁想到了自身,更加觉得自己当初临时起意开集粹阁是无比正确的事,手里有钱帛出事为人也能气壮几分。   思绪翻腾,烦躁不已,手工已然是做不下去的。只好拿出纸墨转移注意力,以求静心。   松月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陶沅音对着案上的画纸胡画,没有章法,“小姐,你怎么了?”   陶沅音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陡然地心烦意燥,全然静不下来,小脸紧皱,瞥一眼作的画,那哪是画,半点看不出她原先要画的是多芙蓉,黑乎乎的圆团,倒像……搁下画笔,不为难自己了,“没事。”   “你画的是乌龟吗?前边的叶子好像是乌龟的头呀。”松月左瞧瞧右瞧瞧,脱口而出。   乍一听,陶沅音眉心皱得更深了,幸亏她没喝水!只是……真有这么差?泄气万分。   松月瞧自家小姐脸色黑得不行,就“嘿嘿”打圆场。   “小姐,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松月多少能猜得出点小姐心情不好的原由,这个时候必然是和姑爷有关了。   原本郁闷的情绪惊松这一闹散了许多,小丫头这一问,她眼神微抬,露出诧异。   松月接着说:“你担心姑爷像王爷那样是不是?”   陶沅音心知肚明得很,只轻轻开,“这哪是我担心就能左右的事?”王爷和王妃起码还过了十几年恩爱两不疑的日子,而她这样的日子半年还不到。   “小姐和姑爷现在不是很好呢嘛,不会这样的。”   陶沅音呢喃:“是嘛。”   是回答松月,也是问自己。是啊,现在很好,可以后呢,那一年半的冷落不是最好的佐证嘛。想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想了,心中郁闷散尽,朝松月喊:“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咱们接着攒钱!”   小隔间里,蚕丝在陶沅音手中生花,大小各异,花色不同;松月耍起小聪明,把绒线备好,兴奋地抱着小金库数钱去了,“数好了吗?”   “数好了,咱们有好多好多钱了,”丫鬟大概是随主子,陶沅音听到数字时压压弯起的嘴角,松月直接手舞足蹈,勾了勾小指“小姐,咱们现在算得上是小小富户了吧?”   陶沅音没好气地斥丫鬟:“动静小点,生怕没人听见么?”   丫鬟缩缩脖子,“高兴!”   陶沅音沉稳得多,自顾自地、豪气朗声道:“以后还要挣更多银子,开更多铺子,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吃食小姐我都买!”   手工是个费时间费手劲的细致活儿,陶沅音也不累着自己,坐累了打算去休息片刻。   外间传来动静,松月出去不多时回来,“小姐,有人来看你了。”   听话音,陶沅音一凝,她这院子少有人来,若是熟悉的松月不应当这般说话和脸露讶色。   “听说夫人喜好偏静,贸然前来,不知可有打扰到?”小筑门口进来一身影,嗓音轻柔。   挽着珠帘,陶沅音出来相迎,说话的女子浅笑嫣嫣,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大,但来人是客,眼神示意请进来,上茶。   来人见陶沅音面虽带笑,却露疑惑,先是自我解释了一番,“进府这么久了,今日才来拜见是妾身做得不周到,平日里王爷交代不让我走动。”   原来是今日正式敬茶抬名分的赵氏。   大概是出于对王妃袁氏的同情,陶沅音眉峰不由地蹙了蹙,心中诧异得很,王爷的妾室来找自己做什么? 第12章 家书   “妾身原先只是寻常百姓,偶然结识了王爷,府中规矩不甚懂……”赵氏顿了一下,继而说道:“我王爷听说夫人曾在寒云州待过,那地方偏远寒苦,家中有亲戚在那去过,不免觉得和夫人亲近了些,有个说话解闷的伴儿。”   来京城这么久,第一次听旁人说起寒云州,心中些许动容,“边关清苦,可是去征兵参战?”   话落,陶沅音就悔了,赵氏不过是拿她心中牵挂来和她拉近距离罢了,未曾见过面就连她这二房的事都打听得这般清楚了,只怕不是单纯聊聊天,试探,“姨娘去过满芳庭了?”   赵氏略带尴尬一笑,回得坦诚:“还不曾,东院近日气氛不太好,我也就……”   言外之意是她不去自找麻烦,陶沅音对面前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女子的坦诚有些愕然,她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清楚,东院里满芳庭和寿安堂自然是站在同一边的,而她属于二房的所以赵氏能找的人只有她了……但她不能不顾及王妃袁氏,虽说名份上她们是挂在二房的族谱,可那是魏令简的亲娘。   转了话腔,“都在一个大院里,日后总要相见的,世子妃平日事情较多,估摸是不得空吧。”   心中思索怎么结束这场相见,扬起手腕间的一点小黑点,“姨娘,适才玩墨,沾了墨,这会子才发现,让你见笑了。”   送客的意思,赵氏自然也听出来了,盯着陶沅音一细瞧,掩唇而笑:“夫人耳朵下侧确实沾了墨汁,夫人若不说妾身还未看出呢,不过,夫人生得肤如凝脂,这点墨汁反倒让夫人更活泼可人了。”说完便朝门外去。   陶沅音愣在椅子上,脑中回着赵氏的话。   回过神来,喊松月进来问,当得知脸上确有墨汁时,直催松月去添热水,她要沐浴换衣衫,想到自己顶着一张脏脸和王爷的妾室见了笑话,恨不得找个地躲起来,不过又庆幸不是魏令简或者袁氏瞧见。   沐浴出来,松月帮着梳头,好奇:“小姐,赵姨娘来咱们小院做什么?不是说王爷不让她走动嘛,这么招摇会不会连累咱们呀?”   连不连累不知道,但赵氏来小院王妃早晚会知道。   “王府是王妃当家做主,下人也都听从王妃的,她在东院不会好过到哪里去,”陶沅音猜,“大概是打听到咱们虽然和王妃关系近,却并不得喜爱,找个处境相似的人抱团取暖吧。”王爷不管事,而今日赵氏刚正式抬了名分便主动上门,只怕日后要见面相处的还多着。   “以后还是要少来往,我们在西院过我们自己的,免得到时惹事。”   从进府门开始,小姐就一直小心翼翼委曲求全过生活,松月看在眼里无奈也心疼,作为留京的“人质”,当然安身立命才重要。   “夫人,可在忙?”外室门口李管事询问。   松月出去,“李管事,找小姐有事呀?小姐马上出来了。”   陶沅音对着镜子端详一番,确认没有不当之处,才出内室,“李管事,有什么事?”   “公子来信了。”李管事脸上溢着高兴,把信递过去。   陶沅音兴奋不已,颤着手指接过信,竟有些喜极而泣,身后的松月见自家小姐又是哭又是笑的,忙向被吓到的李管事解释:“小姐太激动了,天天盼着姑爷来信,终于盼到了。”   李管事松了口气,夫人到底是小孩年纪,说的话难免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夫人看看信,公子记挂着夫人是应当的嘛。”   陶沅音背过身擦去泪痕后,温和又腼腆,“让李管事瞧我笑话了。”   魏令简的信是在途中写的,途径镇上趁英王等人采买用品之时差双礼去急递铺找了脚程快的往府里送信,理清楚过去的种种以及自省,他担心母亲会给阿沅施压,也担心她会怨他。   “令简还在路上,到南边还要些日子。”信的内容不多,寥寥几行字,但陶沅音欣慰也满足,作画那会儿的坏情绪到这刻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对远行夫君的担心。   “公子是怕夫人长久得不到消息,途中先报个平安。”对西院而言公子家书是好消息,李管事心情放松,话也多了。   松月查看信封可有什么遗漏,上边的字她都识得,话也就接得快:“可不是,信上写的是小姐的名讳呢,不惦记小姐惦记谁,李管事你说是不是?”   “是!总不能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看着公子入二房、长大、外出,李管事比谁都希望西院一品祥和。   陶沅音瞧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戏谑,虽羞得涨红了脸,却也是舍不得斥止。   李管事年纪摆在那,不比松月是长伴夫人身边的,适度打笑尚可,留意到夫人的害羞与窘,适时出言:“夫人可要回信,若是要,写好了告知我找人去送信。”   “不回了,令简信里提到他们在镇上只休息一晚就赶路,回信不便。”   得了回应,李管事知趣,退去院外忙自己的分内事。   没了外人在场,陶沅音显然就活泼多了,不停地在房内踱步转圈,拉着松月傻笑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晚,陶沅音睡得极好,梦见了驻守边关的父母兄长,和白日来信的夫君魏令简,闹得次日晨间硬是生生晚起了半个多时辰,惹得小丫头打趣她了好一番。   这样平静且充实的到底过得快,王府里还算和气,王妃破天荒地竟一次都没有差陆妈妈来喊她去寿安堂说话,而是隔几日就叫人送来温和滋养汤来,倒是袁淑婉听说她身体不适也送了好些滋补品过来,好似那日游廊中挑衅的眼神是她错觉般。   ~~~   那日晚膳过后,陶沅音既没有在小隔间做手工,也懒得去练习她那糟透了的绘画技法,而是带着松月和云橘两个丫头在小筑院中玩掷骰子,输了的人则用石黛在脸颊画猫须。   还在寒云州的时候玩伴多,这些小把戏她和松月没少玩。丫鬟云橘是手生的,不过学习得快,在松月演示几遍后就能上手玩了;加之这把戏也有运气和手气的成分,三个人脸上都画满了猫须,活脱脱三只小猫。   许久没这般放开自己玩耍,玩得兴致高涨,就连第一次玩的云橘也是上瘾得很。   松月朝云橘使眼色,提议玩难点的,也不画猫须了,规则是输了就罚铜钱,陶沅音玩性被勾起来了,“玩除红?”   松月猛点头,云橘也附和,随即又瘪着嘴:“可是,我没钱……”   陶沅音见两个丫鬟齐刷刷把目光转向自己,双手一拍:“行,我给你们两个精灵鬼出本钱。”松月听了,飞奔去内室小隔间拿钱袋,云橘则是朝小厨房跑。   回到院中时还不忘把铜钱分成三份,分摊在三人面前,没一会儿云橘端着几蝶小零嘴也坐下来,陶沅音有种被两个小丫鬟唬了一把错觉,眨着眼睛,视线在她们两个中跳动:“快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商量好了,挖坑等我跳呢。”   松月和云橘眼神乱飞,不说话只窃笑。   “好啊,诓我呢,看我不把你们铜钱全赢回来!”陶沅音伸手作势要挠她们痒痒,院外检查各处的李管事听着院里的笑声,悄悄走开了。   连着几局,陶沅音总能掷到赏色,掷到赛色时点数和也总是最大,笑嘻嘻把两丫鬟面前的铜钱揽到自己面前,两丫鬟呢,唉声叹气的,陶沅音止不住乐,伴着脸上石黛画的黑须,活脱脱就是一只喜眉笑眼、欢快的小猫,而旁边的就是两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你们本钱快要输光了,怎么办?”   “你们小姐今日高兴,明日带你们去京城最大的食肆吃最好的,好不好?”   两丫鬟立即来了精神,重振旗鼓继续掷骰子。   没想到后半段,松月和云橘的运气和手气上来了,陶沅音掷到的都是罚色,点数和也小,不是掷到“快活三”便是“咬牙四”,要不然是“柳叶儿”,她傻眼了,自己这运气和手气也太差了吧,瞧着面前的那堆铜钱小山渐渐矮下去,一咬牙,继续玩儿,左不过面前的全部输完就是了。   半个时辰后,真的就陶沅音面前的铜钱一个字都不剩,松月面前的最多,最后以云橘掷了个“散色”结束游戏,恰好这时,街上更夫竹梆子敲响了。   “子时了呀,不能玩了。”云橘适时提醒。   松月胆大,“小姐,明日还带我们去京城最大的食肆吧?”   输了几串铜钱而已,陶沅音拿桌边的软糕一人一块塞进两丫鬟嘴里,不怒反而笑:“去!怎么不去!”   收拾了桌椅碟子这些,陶沅音进内室简单洗漱,云橘和松月去检查院门。   “小姐!”   “怎么了?”陶沅音换好里衣出来,打着哈欠,困得要紧。   “云橘检查西院大门门栓的时候,捡到这个。”松月递过手上的小屋。   是一张折叠工整的信封,没有留字,陶沅音边打开信封查看边问云橘:“哪里捡到的?院里还是院外?”   “院里,就在门缝边,我们院门是关着的。”   陶沅音清醒了不少了,这么说也就不是别院的人经过门口掉落在地的,抽出信封里边的纸,纳闷,“只有两个字,‘借人’。” 第13章 昨晚西院是否有何动静?   二月初,天气回暖,陶沅音这阵子日日忙绿,忙出了不少成果,瞧着暖阳高照,就带这松月一起去集粹阁了。   金掌柜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新样式,别提有多开心了。   出铺子的时候陶沅音也开心,跟在身后的松月更是,兴奋得嘴都合不上了,因为金掌柜把这几个月的铺子的收入的一半兑换成银票一半是碎银给她们带走。   “小姐,咱们能不能去……”   陶沅音撩开面纱,有前两次的事情,她现在出门谨慎些,睨了丫鬟一眼:“蜜饯铺,糕点铺?”   “可以不可以嘛?”   瞧松月这副讨好的小表情,“去,买,咱们现在有钱!”摸摸钱袋里满满当当的沉淀感,压低声音咬牙应下。   回府的一路上,松月兴奋地想着兔子蹦蹦跳跳,又像鸟儿叽喳不停。   走的西院侧门,叩响无人应。主仆两人只好弯道该走王府大门。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h u 6 6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h u 9 9 . c C 、q i s h u 6 6 . c C 、q i s u w a n g . c o m 、q i s u w a n g . c c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刚进院,陶沅音便发现了不对劲,院中空旷无一人,回西院,松月去给云橘和李管事送点心,发现两人也都不在。   东院寿安堂镇安王夫妇坐正堂上,下人早退出去了,王妃袁氏双手捏成拳,可见在压制怒气,反观镇安王魏彧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说出的话都是平缓的。   “茶你已经喝过了,还是以你为尊,何故还这般得理不饶人?”堂内安静的可怕,好半晌上座的人长叹,打破这寂静无声。   这话惹了袁氏的神经,压制了半个多月的愤恨不满和多年来的委屈泄了闸,提高嗓音尖着声调,:“我得理不饶人?你带人进门多日可问过我半句?你在外游山看水而我操劳府上一切事务的时候你可曾觉得是我得理不饶人?你寻花问柳多年置我于不顾的时候可曾想过是我得理不饶人?”   “我何时寻花问柳了?”被数落得一塌糊涂,面上挂不住,蹙着眉,魏彧忍不住反驳。   袁氏指着半盏茶前那名女子退出去的偏门,“适才给我敬茶的赵氏是何人?”   “这么多年,我不过就今日纳了她一人,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不是你口中的花柳出身。”魏彧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和袁氏的几十年都被管得死死的,临老了便不想拘着自己,想随心所欲一把。   袁氏听魏彧为赵氏偏护之词,怒火不息反升:“不过纳了一人?”声音到尖端降下来,袁氏放哪儿笑,“魏彧,你不管府中一应大小事多年,躲在外边和你口中的良家女子暗通款曲,今时今日你带她进门便要求给她名分?你如何能说得出口?又置我于何地?”   听到这,魏彧是有几分愧的,王府的大小事项从袁氏进门之后就是她在打理维持,这点他确实理亏,可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   “这么多年确实辛苦夫人了。”   “多年经营换来你一句'辛苦',你可知王府的吃穿用度是何人在维持?凭你的微薄俸禄和朝廷发放的那点银两吗?你心知肚明得很,是靠我带来的黄金白银田产铺子,还有我汝南袁氏年年送进王府库房的大把钱财!”   魏彧没管过王府的私产,久不插手经营但也知道王府也是有些私产的,皱眉思索袁氏的话。   袁氏回过头看魏彧的神情,明白他所想,“你是不是好奇,王府的私产山头田铺的营收哪儿去了?”   “一半被复策抵出去了,另一半……另一半加上你的俸禄何以支撑府上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和人情世故?”   魏彧不曾在钱财开支上算过账,但这几年他早没了俸禄,平日里需要银钱都是直接找账房拿,哪知道他自己还有府上的用度几何。但这在魏令澜的问题上,他积聚的憋屈和不满找到了发泄口,“复策有今日的下场,全是你惯的!”   袁氏的情绪几近崩溃,承欢膝下的儿子早逝,原以为可以扶持到老的丈夫养外室多年,哀和怨如山洪般倾泻而出,“我惯的?你可曾管过他尽作父亲的责任?他胡闹瞎来的时候你在哪?”   袁氏愤懑,扭头指责:“你在和她人花前柳下!”   魏彧哀伤不已,为儿办丧如何能不痛苦?袁氏所说是事实,一时无话可说。   “今日你逼我接纳赵氏女子,明日难保没有其他王氏张氏!”从接了那杯赵氏进王府正门那天起,袁氏便知道这是一桩她阻止不了的事。   过去的十几年,她和镇安王总归是维持着面子上的夫妻和气,今日他主动撤下这层纱布,将他们之间的不睦公告天下,难道不是对她的羞辱?   听袁氏的话头有回旋的可能,魏彧顺坡下驴保证,“再不纳他人了,京城的王公贵族高官大吏哪个没有几个偏房妾室,我不过这把年纪了想找个可心的人在身边……”   虽说木已成舟本不用和袁氏作这些解释,但到底都是有头有脸要面子的人,一把年纪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总归是失了体面。   走近过去,用袖子拭去袁氏眼泪,拍拍背顺势将袁氏揽入怀中安抚:“你我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日后王府仍然是你当家作主,赵氏在你面前绝不敢造次,我会交代她尽量待在房中少出门。”   袁氏靠在魏彧肩头上,无尽悲哀,温词软语竟是在这般情形中听到!闭上眼睛,内心挣扎不下,今日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她除了哭泣发泄一番后接受事实再无他法。   ~~~   陶沅音在小筑作了近半个时辰的画,松月从外边进来了。   松月是藏不住事的性子,把她在别处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告知了陶沅音。   “三年了?”陶沅音眉心紧蹙,王爷是刚出去就……   “听说是的,王妃被蒙在鼓里三年所以生气得紧。”   听完后,大概是同作为女子,陶沅音由心底涌起一股对王妃袁氏的同情,被自己夫君背后插上一刀,置为笑柄怎能不怒不怨?   起初她知道镇安王几十年只有一位正妃时,心里是有钦佩的。她潜意识以为王爷和王妃是鹣鲽情深的活榜样。细细想想,镇南王做惯了甩手王爷,王妃掌管者府中一应事务,更在钱财用度上依赖王妃和汝南,多少要受制于王妃,一旦外出得了自由,身边便有了新人。   想到这,陶沅音不禁想到了自身,更加觉得自己当初临时起意开集粹阁是无比正确的事,手里有钱帛出事为人也能气壮几分。   思绪翻腾,烦躁不已,手工已然是做不下去的。只好拿出纸墨转移注意力,以求静心。   松月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陶沅音对着案上的画纸胡画,没有章法,“小姐,你怎么了?”   陶沅音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陡然地心烦意燥,全然静不下来,小脸紧皱,瞥一眼作的画,那哪是画,半点看不出她原先要画的是多芙蓉,黑乎乎的圆团,倒像……搁下画笔,不为难自己了,“没事。”   “你画的是乌龟吗?前边的叶子好像是乌龟的头呀。”松月左瞧瞧右瞧瞧,脱口而出。   乍一听,陶沅音眉心皱得更深了,幸亏她没喝水!只是……真有这么差?泄气万分。   松月瞧自家小姐脸色黑得不行,就“嘿嘿”打圆场。   “小姐,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松月多少能猜得出点小姐心情不好的原由,这个时候必然是和姑爷有关了。   原本郁闷的情绪惊松这一闹散了许多,小丫头这一问,她眼神微抬,露出诧异。   松月接着说:“你担心姑爷像王爷那样是不是?”   陶沅音心知肚明得很,只轻轻开,“这哪是我担心就能左右的事?”王爷和王妃起码还过了十几年恩爱两不疑的日子,而她这样的日子半年还不到。   “小姐和姑爷现在不是很好呢嘛,不会这样的。”   陶沅音呢喃:“是嘛。”   是回答松月,也是问自己。是啊,现在很好,可以后呢,那一年半的冷落不是最好的佐证嘛。想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想了,心中郁闷散尽,朝松月喊:“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咱们接着攒钱!”   小隔间里,蚕丝在陶沅音手中生花,大小各异,花色不同;松月耍起小聪明,把绒线备好,兴奋地抱着小金库数钱去了,“数好了吗?”   “数好了,咱们有好多好多钱了,”丫鬟大概是随主子,陶沅音听到数字时压压弯起的嘴角,松月直接手舞足蹈,勾了勾小指“小姐,咱们现在算得上是小小富户了吧?”   陶沅音没好气地斥丫鬟:“动静小点,生怕没人听见么?”   丫鬟缩缩脖子,“高兴!”   陶沅音沉稳得多,自顾自地、豪气朗声道:“以后还要挣更多银子,开更多铺子,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吃食小姐我都买!”   手工是个费时间费手劲的细致活儿,陶沅音也不累着自己,坐累了打算去休息片刻。   外间传来动静,松月出去不多时回来,“小姐,有人来看你了。”   听话音,陶沅音一凝,她这院子少有人来,若是熟悉的松月不应当这般说话和脸露讶色。   “听说夫人喜好偏静,贸然前来,不知可有打扰到?”小筑门口进来一身影,嗓音轻柔。   挽着珠帘,陶沅音出来相迎,说话的女子浅笑嫣嫣,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大,但来人是客,眼神示意请进来,上茶。   来人见陶沅音面虽带笑,却露疑惑,先是自我解释了一番,“进府这么久了,今日才来拜见是妾身做得不周到,平日里王爷交代不让我走动。”   原来是今日正式敬茶抬名分的赵氏。   大概是出于对王妃袁氏的同情,陶沅音眉峰不由地蹙了蹙,心中诧异得很,王爷的妾室来找自己做什么? 第14章 嘴在她人身上,我们管不了,随她去吧。   陆妈妈是袁氏的心腹,袁氏的心思想法她自然了解,迟疑了一下,又说:“我们不是打算……应该让世子妃独去才是啊。”   “若是真丢了面子里子的,也是她母家将军府的脸面……不然你去告知让阿婉到时候提点些?”   “是,夫人是沉稳温和的,应当不至于有什么事。”陆妈妈又自说自圆。   “过去可以分清界限,如今到底是要用她,总要给几分面子稳住她不是?何况,还有赵氏那贱人在拉拢她!”哀伤和愤恨在袁氏的脸上一展无余,说到赵氏时膝盖上藏在宽袖下的双手拳头紧握,指甲嵌进手心的肉里。   陆妈妈看在眼里,上前缓缓拍着袁氏的后背,话语安慰:“赵氏不过是乡野女子,一时新鲜罢了,王妃何必和那卑贱之人置气,气坏自己可不划算!”   陆妈妈不愧是王妃袁氏身边的老人,最是懂袁氏性情个性,哪些话说得说不得,三两句话把袁氏心头的那窝气抖散了,袁氏嗔笑,“数你会哄人,若不是有你在身边,这么多年的日子熬得多难啊。”   后半句袁氏说得真心,夫君说不上话,儿子没法说,可不就只有她身边的忠心老仆了嘛。其实心里何尝不明白,陆妈妈是挑她爱听的话说罢了,魏彧若是真只图一时新鲜,就不会严严实实瞒了她三年后带人进府,半点话语都不给她留,这是魏彧早已想好了的。那赵氏贱人何以能一朝飞上枝头在她的地盘上生事端?   ~~~   陶沅音很纳闷,她这西院一年半载也不见有人来,怎么这几个月却热闹了。   袁淑婉连着数日来西院小坐,陶沅音心中怪异,又不能明说,只得停了手工时间,应付一二。   屋中待久了闷,袁淑婉拉着陶沅音在院中逛。   这个时候,西院的景色确实很好,山茶花树树上点缀朵朵,映着翠叶,反而是凋零在地的更多,整朵整朵地掉落,陶云音特地嘱咐了松月掉落的山茶花不用及时扫去,就让它们落着,衬得旁边的簇簇贵妃插翠开得无比喜人。   “还是嫂子院中好看,花色娇艳而争芳,打理得诗意盎然,可见嫂子是个心思细腻如丝般的人。”袁淑婉环顾一圈这不大的院子,载满了名花名树,入目便是绿树红花。   “你瞧,这牡丹粉嫩如霞,如丝如绸,堪称是国色天香啊。”袁淑婉轻碰了碰那一株株里开得最盛的那朵,转而眸光投向身边的人,“嫂子,我想你讨了这一株吧?”   陶沅音脸色淡淡的,“当然,什么讨不讨的。”   余光扫到袁淑婉折下粉色花株时,自然抿起的嘴角出卖了她的心思,面上的话她却说:“花嘛,花开得好客人观感好,图个开心罢了。”   “怕是王府也只有嫂子这院生机盎然,满园春色了,”袁淑婉抬头看向这一片花色,眸色暗了暗,添上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也难怪惹人前来。”   末了这话的暗指过于明显,陶沅音想不懂都不行,可装傻装憨她熟得紧,“是呢,世子妃就喜欢这牡丹,漂亮的事物人人爱之嘛。”   没料陶沅音不接话,袁淑婉起了个主意,丧夫后就几乎没再佩戴招摇高调的头饰,就眼神示意小霜给她把花簪上,转而向陶沅音笑道:“好看吗?”   “人比花娇,相辅相成。”陶沅音瞧了几眼,由衷之言,衬得袁淑婉娇容嫣嫣。   “那也是沾了嫂子的光,种出这娇花。”   陶沅音正要说话,边上候着的松月喊了句:“小姐。”   顺着目光,这才注意到院门口李管事躬着身,注意到他手中的东西时,陶沅音几乎是几步过去,满心欢喜:“是不是公子来信了。”   一晃离初初收到的那封信已几个月了,盯着信封上自己的闺名欢喜得很,忘了身后还有他人在。   “看把嫂子高兴的,你快拆开看看大哥信里说了些什么,别是旁人听不得的悄悄话呢。”   袁淑婉不知何时站在陶沅音身后,满是打趣的口吻。   陶沅音注意力在手中的信上,没觉出不同,她的丫鬟松月却听出了酸气,低头挤眉弄眼。相反因着袁淑婉的话,她倒不得不拆开来看了。   拆信动作的迟疑让袁淑婉生出几丝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向一边挪了挪步,只是视线却留在陶沅音的脸上。   信中内容仅一页,陶沅音却看得欢喜,字字句句皆有对她的关心和爱护,看到最后一句更是压不住嘴角了。   “嫂子这般高兴,是不是大哥传回来了好消息?”   陶沅音点头,“令简快要回来了,归期已定,一个月后。”   “那这可真是好消息,”袁淑婉听完话,暗暗高兴,随即状似无意般抱怨:“大表哥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前几年在外从不写信的,不过他一直有写信的习惯,那时候我还在汝南时,就经常……”   “你瞧我这嘴……提过去那么些年前的事做什么,”满眼歉意,“大表哥常常给嫂子写信,可见大表哥很牵挂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陶沅音隐隐听出袁淑婉的这番话是有意为之,好端端的换了称呼,又话中带酸,难免让听的人不舒服,心生浮想。   不想在这上面过多纠缠,陶沅音生硬地转了话茬,“今日湘儿怎没和世子妃一起来?”   如此突兀的跳话,袁淑婉不是傻子,她想要的效果达到了,也就不继续下去,双掌一拍,换上真诚无比的浅笑:“湘儿近日在蒙学,嫂子提醒得及时,怕是时辰到了,我回院去瞧瞧,一并告知母亲大表哥回程之事。”   袁淑婉带上小霜,抬头挺胸出栖林小筑去了。   待到看不见人影了,松月向门口的方向投去白眼,几步去到陶沅音面前,愤愤不平:“世子妃这些话什么意思嘛,炫耀他和姑爷早早相熟吗?有什么可得意的,一上午说的话都酸溜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姐哪里得罪她了呢?”   话中带话,陶沅音也注意到了,前边她的注意力在信上,松月便把自己见到听到的说了一遍。   那些话确实听着刺耳,陶沅音也想不明白袁淑婉那股子酸气话从何而起,懒得去猜他人心思,“我们自己不给人留把柄,凡事自己也留心注意,至于其他……嘴在她人身上,我们管不了,随她去吧。”   “小姐,姑爷真的要回来了吗?”松月替自己小家开心,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望头。   陶沅音双手轻捏松月的脸,大笑:“是真的,你姑爷真要回来啦。”   “对了,李管家说,姑爷寄回来两封信,王妃那儿送去一封。”   “嗯,应该的,要是只给我们写了信王妃没写,倒会给我添麻烦,你姑爷是替我们解围呢。”陶沅音转念间便明白了魏令简的用意,心中的欢喜更多了几分。   “姑爷对小姐越来越好了!”   东院寿安堂的内室。   王妃袁氏看完信,气得拍桌子,“这复舟太不像话了!”   信随之掉落在地,陆妈妈捡起,一瞧:“大公子怎么能这么跟您说话呢?”   “答应好好的事突然就变了!他不是说事情等他回府后由他去和阿沅说吗?好啊,这事儿总要是他回来才能办的,等个把月,到时候看他怎么交代给我个交代!”袁氏气急,疾步快走,在堂内转圈。   陆妈妈跟上去,笑着说自己的见解:“王妃,不必动气,大公子他说他去和夫人说,那不是还省了您开这个口吗?这个事上您的话可不一定比大公子的话有用的。”   “你的话说得对,”经陆妈妈一提,袁氏很是赞同,往常她只一门心思考虑怎么让事成,忽略了方式,心中的那团怒气散了,“到底是难以开口之事,让他们夫妻俩自个儿挑明吧。”   “依老奴看,夫人可是对大公子顺从得很,只要大公子明白您、听进去了您的话,这事儿啊准成。”袁氏的气消了,陆妈妈继续附和。   “不就一个月?我们等得起,复策也等得起!”   门外一道身影悄悄退去堂外,本是想来告知王妃信的事儿顺道探探口风,几个月过去了,事情始终没有挑明她不免多心。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她只需在背后等着结果就可以了。   陆妈妈放下撑住窗棂的棍子,“是世子妃,又走了。”   “听见了也无妨,她聪明得紧不会有差池,免得隔三差五来探我的话。”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与她有益,袁氏放心得很。   说到差池,陆妈妈有疑,提醒王妃:“上次那丫头会不会……”   “不会!”袁氏打断陆妈妈的话,“也是个不识相的,我让她去赵氏身边是让她去看着点儿,她倒好三两句好话就背叛调转头来刀对着主子,和那贱人一条心了,死有余辜!”   “当时你不是说你派去的人没看到那丫头进西院吗?身上搜了也没有任何东西?”提起那晚,袁氏不免平下去的气又上来了,一个无根基的妾室在她眼皮下耍手段,不知天高地厚了;但也难免担心陆妈妈派去监视的人是否有纰漏。   陆妈妈又把那晚派去的人回来报的话想了一遍,打住之前的胡说:“搜了身,路上也找了,没有任何东西。王妃宽心,老奴就是碎嘴一说,不会有什么纰漏的,一定是我们自己吓自己了。” 第15章 骑射宴会(1)   骑射大赛是在皇家狩猎场南御苑举行的。   那日天气甚好,袁淑婉和陶沅音去得不算早,坐上王府的大驾马车赶去南御苑时不少世家贵女早已到了。   就坐的位置是按着品节官级来拍的,镇安王府不上不下,围着御苑的一圈亭子排座恰好就坐了拐角的位置。   南御苑在皇宫的南边,占地极大,今日参加大赛的人也着实多,苑外的马车整整齐齐排起了长队。   陶沅音和袁淑婉在矮桌前坐下,静静候着赛会开始,松月和小霜站在她们身后。   环顾了一圈御苑,只剩最中间一处稍大稍高的亭子还无人落座,唯有四个宫人站得笔直。   半盏茶时间过去,各个亭子里三三两两小声说着话。   “听说今日皇上并不来,是皇后娘娘来。”邻桌的一位女眷正和另一矮桌贵女说话,“我本来还以为一睹圣颜呢。”   和这位说话女眷同桌而坐的女子噗嗤笑出了声:“怎么你不是来看比赛而是看皇上的?”   “不是说是皇上要来亲自参观吗?”隔着几桌不知是位女子也发出了相同疑问。   不时没人接话,稍稍安静了些许,一道平缓且沉着的女声解了一众贵女贵妇的疑惑。   “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意深厚,这次举办骑射大会,是想为皇后娘娘选一批待用的女卫官,今日皇后娘娘会来观看。”   陶沅音鲜少出府,京中女眷多是不认识的,自然也不知说话的是何人。唯一相识的是霍将军之女霍春樱,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也没有看见熟悉的,猜想可能是没来。   袁淑婉侧着耳朵听邻桌的人讲话,平日里她虽随王妃袁氏参加一些宴会哦,可到底镇安王府不得势,能给镇安王府下帖子的不过一般官员,适才说话的她也不曾见过。   “原来如此!”人群中有人感叹。   “你如何知道这些?”   毕竟皇上传的口谕是他也会参加,会有疑虑也正常,多少女子都盼着能借此机会攀龙附凤,一改人生命运。   话才落,旁边有人笑:“这是英王的表妹,皇宫后苑都是去过的,知晓这些算什么?”   大家一时都惊住了。   众人心思各异之际,随着一宫人的传话和引领,皇后在中间高处的亭子坐下,贵女贵妇皆跪下行礼。   比赛开场,鼓乐齐鸣,先是宫人宣读规则,而后便是一众侍卫骑马绕着御苑围场跑了三圈,再做骑射示范。   尘土飞扬,却也看得精神亢奋,亭中女子不少掩面避开。   陶沅音看得认真,袁淑婉压低声音朝便问:“嫂子在边关战地待得长久,定对这些不陌生。”   “并不……”话被打断。   “沅音?”身后的小亭子外响起惊讶声。   陶云音顺着声响后瞧去,也不由地惊喜不已,还在心里念叨的人这会儿真就出现在面前了:“春樱!”   霍春樱上来亭子,朝袁淑婉点了点头后,掩饰不住的高兴,握住陶沅音的手,紧紧地:“远远看着像你,朝旁边人打听说镇安王府来了人,我就想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竟真的是你!”   “上次一别,好久不见了。”陶沅音回握住霍春樱的手指,在这京中能再见到好友着实是件让人兴奋之事。   “当初你成亲我在外地没赶上,我难过了好久呢。”陶沅音与魏令简成亲之时,霍春樱正巧要随夫君去外地任职,也就错过了会面的机会。   “今日你怎会来?可是回京了?”   袁淑婉见两人说得火热,她插不上话,索性让了位置去找自己相熟的贵女去了。   霍春樱顺势坐在袁淑婉的位置,“陈玄如调回京了,我也就跟着回来了。”   “陈家公子高升,恭喜你呀。回了京也就离老霍将军近了,霍老将军也不用担心牵挂你了。”霍春樱是霍广世将军中年后得的唯一女儿,娘亲又早逝,霍将军对其疼爱有加。   “我回京后,父亲几次叮嘱我去你府上瞧你呢,说你一个人不容易,他又不便上门。”陶将军年轻时是霍广世将军麾下的小将,一见如故,十分合得来,后来霍老将军年长便再不带兵守关了。霍春樱年幼时有段时间也是在寒云州待的,比陶沅音年纪上长了三岁,相处甚好成了至交好友。   陶沅音心里感激:“劳烦霍老将军挂念了,是我应该上门探望的。”   霍春樱眼里沁着对陶沅音的心疼,相比好友而言,她的生活和婚姻要无拘无束平坦得多,摆摆手:“父亲不在意这些虚礼,知道你处境不易,无事的,无事的。”   “嗨,咱们不说这些,今日怎么好好看赛好好说说话!”   陶沅音朝霍春樱嫣然一笑,点头,“好。”   赛场上第一项赛马已经开始了,陆陆续续不少女子已经上场大显身手了,骑上马只等一声令下,周围一圈人人看得紧张异常,都盼着自己相熟交好的人能赛得好名次,几回下来,名次靠前的高兴不已,靠后的风轻云淡维持着贵女贵妇们的风度体面。   陶沅音和霍春樱两人坐的端正,看得却不太认真,说说小话,鼓鼓掌。   “沅音,要不咱们两个上去赛一场如何?这些人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最多是由小厮牵着马走一走,都没有半分骑马的气势,腿上更是没有力,哪有自己手握缰绳快马奔驰的感觉。”霍春樱看场上的人马都跑不起来,实在没意思,可是看着这些骏马,有一段时日不骑马了心痒痒。   陶沅音轻轻摇头:“听说今日是给皇后选卫官的,咱们又无意于此,贸然上场怕是不太好。”   “这有什么?皇上不是说不论条件如何都能参加吗?咱们虽然是成了婚的,那也是可以的!”霍春樱性子自信坦率,难得有这么宽阔的场所和良马,自然是不想错过了。   “看到马场走不动道了是不是?”陶沅音瞧好友脸上恨不得替那些人上场的模样,打趣她:“要是你塞了第一名,陈家公子还能放你去宫里作卫官么?”   霍春樱嘴角一扬:“我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他还能管住我不成!”   说完,霍春樱又说:“那你给我加油鼓掌,我去试试感觉!”陶沅音在王府的日子她多少知道些,也理解好友低调不出风头的心思,便不再勉强,朝身后的棚子去换衣服,走了两步回头指着侍女,交待:“沅音,我今日带了两身衣服来的,要是你要用的话,直接拿去换就行。”   “好,我才不跟你客气呢。”陶沅音挥手示意好友快去,“加油!”   今日,她确实只备了身日常服饰以便需要,未带便于骑射的。   霍春樱上场后一时成为了最耀眼的存在,单手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肚,马渐渐由走到跑,速度愈来愈快,把一同上场的女子和马匹甩在身后,三圈下来,遥遥领先,翻身利落下马,跑回到小亭,笑容可掬:“沅音,我马骑得怎么样?”   周围是一片喝彩!   陶沅音被霍春樱的笑感染,为她高兴,听了话却睨了来让人一眼,“你看你把人都谁身后多远了,可不用我说了呢。”   “那是!我上场了不得拿个第一回 来!”霍春樱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又喝了盏茶,“你若是上去骑上一辆圈,咱们谁能赢还不一定呢。”   霍春樱开了个好头,后续上场的女子马都赛得不错,一些不会跑马的索性不上场了,坐在亭中当个忠实观众鼓掌吆喝也挺好。   第二项是射箭,虽说是贵女官眷,既来参赛多少是有些才能在身的,不会这项也会那项,不过是中下等的区别而已。   首场霍春樱赢了个满堂彩,但又确实如好友所说自己无意于皇后身边的卫官,第二回 便不打算参加,倒是陶沅音有些犯愁,她细细观察过,不管技能如何,人人都上场过,就连与她同来的袁淑婉都上去射了三支箭,她若不去就显得特别了。   “大家都在观赛,表现也一般,你若不想出风头,随意射两箭就好。”霍春樱留意到陶沅音皱眉抿唇,一副思考的样子,伸手去捏好友的粉颊。   “行,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陶沅音心里是有两分想的,昔日里随时可以骑马拉弓,场上的画面让她想起了在寒云州的时光。   “行!我同你一起,正好比一比。”霍春樱痛快应下。   “我就是……解解瘾。”陶沅音按下心中的雀跃。   除了陶沅音和霍春樱,一同上场的还有其他的八位女子。   十位女子在相应的位置站好,握弓搭箭瞄准,在侍卫的令下,十只箭开弓齐齐发射。   不多时,侍卫呈了结果去中间亭子。   第二轮和第三轮以同样的流程,直至每人射完三支箭。   下场后回到亭子,霍春樱就问:“后两箭,你是故意偏的!”   “哎呀,你知道就好了嘛,别说出来。”陶沅音竖食指在唇中,低头笑,“就是手痒得紧没收住,太久不玩这些了。”   “都是被你闹的!现在怎么办?”嗔怒之余,她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过于出头了,只能在后两箭上出些岔子。   “好,好,我不应该拉你勾起你的兴致的。”霍春樱边笑,边递给陶沅音干净的帕子。   人群中的袁淑婉却是若有所思,刚才陶沅音射出去的第一箭是中靶心的,从没想过在府中做小伏低温顺谦卑之人竞射出了这样好的成绩,就连第一项骑马夺得第一的霍春樱都偏了靶心。   箭中靶心的那刻,周围也是掌声一片,袁淑婉甚至注意到中间亭内的皇后脸上的惊奇。 第16章 骑射宴会(2)   第二项比完,侍卫传了皇后娘娘的话,让大家休息片刻,吃些小食再作下一项。   陶沅音尽量只把视线集中在自己这一方小亭内,霍春樱瞧了一圈,凑在她跟前,小声笑:“她们瞧她们的,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理会。”   陶沅音确实没有去理会,难得有这样外出的机会,虽有些许的不安但大体是开心兴奋的。   跟前一身宫人朝她们亭子来,矮桌上的面面相觑,随之站起。   “两位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陶沅音和霍春樱解释一怔,交互眼神后,说道:“是,有劳公公了。”   从她们的小亭到皇后娘娘的亭子不过数百米,陶沅音的心思却已是万千回转,忐忑不安,反观好友霍春樱,坦然从容而身后是一道道好奇又讶然的目光。   “娘娘,两位夫人到了。”宫人向亭子中雍容华贵的皇后禀报。   陶沅音和霍春樱行大礼。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皇后示意身边侍女去扶,“两位夫人请起,这边坐吧。”   两人依话在侧边另一桌小矮桌前坐下。   “召两位夫人来,勿紧张,就是说说话。”皇后笑得和煦善意,陶沅音的紧绷和不安她看在眼里。   “陈夫人的马骑得甚好,就连射箭也是,想来平日里霍老将军没少教导夫人,听说陈公子平日里爱好收藏弓箭,如此说来你们夫妇二人倒是志同道合了。”   “谢皇后娘娘夸奖,臣妇夫妻确实爱好相似。”霍春樱回答得平静泰然。   “魏夫人呢?怎么不说话?”皇后把目光投向霍春樱身边的人,笑着问:“魏夫人本可以三箭皆中靶心的,怎么那两箭不使全力?”   此话一出,陶沅音心里一惊,头低得更低些,强表镇定,躬身叠手:“臣女确实是技术不佳,没射中。”   皇后脸上闪过一抹诧异,许是没想到陶沅音会是如此的说辞,敛了敛神色,视线投到身后的一位高大魁梧的将军穿着男子:“这位是禁军首领,范将军,你怎么看?”   “娘娘的猜测我赞同。”一字一腔,不缓不慢,后两箭搭箭时懂行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藏了力道。   “……”陶沅音蓦地抬头,这才注意到皇后身后不到一丈处的将军,果然大意了。   “魏夫人,你看,可不是只有本宫一人看清了?”   “皇后娘娘,陶沅音手腕带伤,今日用力不便,这才偏了靶心,还请娘娘勿怪。”霍春樱见气氛不对,叠手行礼替陶沅音说情。   “陈夫人勿急,本宫只是好奇,魏夫人在边关长大,明明擅射艺,为何要藏拙?”   陶沅音一时语噎,脑海中快速斟酌话语,叠放举起在面前的双手中下边的手指轻颤。   近在身旁的霍春樱看得一清而楚,不免担心起来,今日是自己兴致突起,非劝说陶沅音参加的,正欲开口,陶沅音朝她轻轻摇头使眼色,被身旁的人截断了到嘴边的话。   “不敢皇后娘娘,臣女确实在边关时跟随父兄学了些皮毛,只因年幼体质不佳,得父母兄长疼爱,陪着强身健体便略会一二,擅长实在谈不上。”与其费心思找借口,还不与实话实说,幼时多病才学了这些是事实,回但远比不及娘娘身后的将军也是事实。   皇后点头,轻“哦”了声,“原来如此,将门之后,又是在那样的地方成长,会也不奇怪。”   “两位夫人放轻松些,想必你们也知道了皇上和本宫办这大赛的深意了吧?”   陶沅音和霍春樱重新坐直身子,霍春樱话直:“刚才听其他人提到过。”   “那你们二位夫人如何看待?愿不愿意做本宫的卫官?”   皇后此话一落,侧边小矮桌的两人立即跪下。   虽在皇后的意料之中,却不恼:“跪着做何?起来吧,闲聊而已,二位无意愿,本宫也理解,你们二人都已成婚,想必此事定有所为难。”   跪着的二人这才松了一口,起身坐回矮凳。霍春樱腹诽竟还真叫好友说中了,她可真没有做卫官的打算;而陶沅音面上放松了,心中的弦还绷着,今日参加大赛已是计划之外,在赛场出风头更是意外。   “两位夫人可愿意帮本宫一个忙?”   “娘娘请吩咐。”二人同声。   “两位都是将门之女,身上都怀有不凡技艺,后几项的比赛,可否请二位夫人全力以赴……你们也看到了,这些皇亲国戚高官大吏之女多不长于骑射之道,而低级官吏家的女子几乎不欲整其锋芒,只观不参赛,这就和大赛的意图相左了。”   说话之人顿了一口气,再开口语气和善,全然没有权利高峰之人和她的臣民说话的高傲和凌厉:“所以还请两位夫人尽全力比出个气势,敲打敲打跑花腿之人,也长长有真本事在身之人的勇气运数。”   陶沅音几乎是立马懂了,镇安王府是没落贵族,陶家远在千里之外,而春樱母家霍老将军早已卸甲赋闲,夫家不过一工部侍郎,在权势盛天的京城,她们两家都算是不上不下,拿来做条鞭子最合适不过。   “是,臣妇谨遵娘娘意思,不负娘娘厚待。”   “是,臣女谨遵娘娘意思,不负娘娘厚待。”   话已如此明了,两人躬身应下。   “臣妇告退。”   “臣女告退。”   “魏夫人,听说魏大公子不久将回府?”皇后喊住要下亭子之人。   陶沅音不由的心紧了紧了,回过身,余光扫到皇后面带微笑,提到嗓子眼的气息缓了缓:“是,夫君信上是这般说的。”   “魏夫人和魏大公子聚少离多,回来了是好事,没事了,你们去吧。”   禁军将军不解:“皇后娘娘,魏夫人藏拙,为何不责怪反而让她再上场参赛?”   “魏夫人知道自己处境如何,藏拙才是正常反应,适当警醒就是,何况陶将军已是朝廷肱股,她丈夫也……她此时在我身边反而不好。”皇后把陶沅音的反应回想一遍,甚是满意。   “娘娘高见。”将军一脸钦佩。   皇后向远处的那两道身影投去视线,就这今日这一番,也足以让她们二人再无法藏于角落,活在大家的视线中,这不比宥她们与身畔更好?   就那么两三百米的距离,陶沅音和霍春樱却仿佛走了几里般的远,身旁的目光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有善意的有恶意的。   “她们是谁家的?怎劳得皇后娘娘尊驾请见?”   有不认识她们的自也有认识她们的,“一位是工部侍郎的儿媳,前不久才回京;另一位是是镇安王府的二房儿媳,听说深居简出,极少路面。”   “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叫深藏不露,一人骑马好,一人射箭佳,今日出尽风采,这还不够?谁叫咱们这些个抵不上人家呢?”话里话外不知是明嘲还是暗讽。   “怕是早早练习候着今时今日了。”   字字句句都进了陶沅音的霍春樱的耳里,霍春樱气不过,站定回嘴:“你怎的没日夜加练等着今日赢取好彩头?”   对面那女子气急,站起来正要还嘴,霍春樱率先抢话:“噢,我知道了,定是你无才无学上不了马也开不了弓吧?也是,瞧你那身形,马可不敢驮你!”   说完,盯着那女子全身瞧,大笑。   那女子个子不高,偏偏多肉几近乎呈圆筒形,气得面目怒红,干蹬脚。   “春樱,我们还是回亭子去吧,嘴在她们身上,我们何必管?”陶沅音留意到周围所有的目光全都聚在她们两人身上,人群中她甚至瞥见袁淑婉朝她摇头,她轻轻扯了扯霍春樱的衣袖,小声说道。   “好,懒得搭理她们!”霍春樱变脸似的回陶沅音一笑,但说话的音量并没有刻意压低,相近亭子的女子皆能听见。   可偏有不嫌事大的,“原来是个胆小的?我还以为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将军女又如何?还不是小地方来的,真以为一支箭能出人头地呢?别是心里做梦笑醒了!”说完,那女子满脸不屑地笑,见有人出头,被霍春樱呛着面红耳赤的女子又高傲仰着头,哼唧个不停。   陶沅音和霍春樱脚步皆是一顿,原先那些人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这番话实在是狗眼看人低了!   陶沅音偏头向霍春樱眨眼,低声小话:“方正已经被人记住了,想低调也难了,要不咱们……”   秒懂,正中霍春樱的意,抿唇笑,猛点头。   转回身,陶沅音拉着春樱的手反而上前两步,轻飘飘的吐字,若是细看甚至能瞧清两边的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的:“我确实挺胆小的,你呢,胆又很大吗?有多大要不剖出来大家一起端详端详?对了,方才的几回比赛你躲哪个角落呢?”   “是不是不会?拿不出手?我猜也是了,上不了台面只能在言语上过过瘾给自己挣点可怜的面子。”   “春樱,我们在边关时把这种人叫什么?”   “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相比陶沅音的面无波澜、好似这些话不是从她嘴里出来般,霍春樱则是笑得花枝乱颤,暗暗朝陶沅音竖大拇指:“这才是我认识的好妹妹嘛。”   “那人是谁?”陶沅音又问。 第17章 骑射宴会(3)   那女子怒目而视,双拳紧握,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就是将军府的教养,镇安王府的规矩?教出你这么刻薄不识礼数之人,难怪不出门交际,”女子说到这,好像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深居简出只怕是为了掩饰自己上不了台面的处境,你若真有种和我马背上比上一比,便见分晓!”   陶沅音见人已经被气到了,目的达到了,不想多费口舌,“你说话太大声,吵得我耳朵疼,跟个什么叫似的,要比的话一会场上见就好了。”   丢下一句话,和好友悠悠离去。   回到亭子,松月忙不急地给陶沅音递水,隔得远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小姐她们只有两人,那些人一堆一堆的,便问:“小姐,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霍春樱好心地解释了一遍,乐得不行:“衡王的妹子把你小姐快要气出内伤了,这下好了,你小姐把人家气得鼻孔冒烟了。”   陶沅音抓住了字眼:“衡王的妹妹?”   “……和皇上交好的那位?”陶沅音虽不认识,出嫁前,父母跟她说过一些京城权势。   霍春樱先是点头,而后反应过来脸露讶色,眨着眼睛狐疑:“你不会因为她是衡王的妹妹就不参赛了吧?”   “还是……比吧。”陶沅音一咬牙,作出决定。大话已经说出去了,人已经得罪了,现下缩回来……已经缩不回乌龟壳了,不免有些懊恼:“怪我性子冲动了,不应该斗气的。”   “咱们好好比一场,还能输了她!赢了压压她的气焰,看她还嚣张,她自然知道将门虎女非假话。”   “你现在不比了,看戏的这一群人还不知道能把你说成什么样子呢,以后在这京城你都出不了王府的门!”   低调忍让几年,恐被一时意气和胜负欲破了形象。不过事已至此,总要扳回一局,让那些轻视他人之人无话可说。   最中间的亭子里,侍女把事情始末告知皇后后,皇后露出莫测之笑:“不用干涉,庆宁郡主确实骄纵了,平日里要风得雨无有不成,有人能压制住她的蛮横,衡王应当感谢才是。”   “陈夫人和魏夫人的话语似乎也不太好听……”禁军首领表达自己的观点。   “那也是郡主出言不善在先,将军府出来的女儿能是软弱可欺的?”即便是柔弱不谙世事,这几年的经历也把人磨练得沉稳远虑了,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她一直明白自己在京的用意,那便最好不过了。   “很显然,一直藏拙却突然言语带刺,许是被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随她们去吧。”   因为这一插曲,衡王妹妹庆宁郡主执意先和霍春樱赛了一场马,结果是两人不相上下,三圈跑完几乎同时在终点拉住缰绳,马匹嘶鸣。   霍春樱对此十分出乎意料,说你能想到贵为郡主却能对马匹驾驭自如。   第三项是糅合前两项:马上射箭,三圈三箭。   陶沅音借了霍春樱的衣服去后边棚里换好,这才与霍春樱一块去赛场。   三人皆是利落上马,一手执弓一手握绳。   随着侍卫山中的小旗子挥动,三匹马一奔而出,陶沅音双腿夹起马肚,压低上身,距离靶心渐近时,快速直起身子,举弓搭箭,最后拉弓,箭“嗖”得飞出去,直靶心靶心。   霍春樱不遑多让,紧挨着也射出了第一支箭,唯有起初马匹领先数米的庆宁郡主反而是最后射出箭,箭中靶心之外。   有了首圈抢下的优势,第二圈成了陶沅音的马匹跑在最先,射出第二箭,中靶;霍春樱紧随其后,庆宁郡主则是稍晚。   第三圈便是没有任何悬念了。   陶沅音把弓给了前来接的侍卫,一条腿跨过马背,往下一跳,结束了这场赛事。   皇后带头鼓了掌,随后周围一片叫“好”声,霍春樱追上来:“太痛快了!”   庆宁郡主一改之前的趾高气昂,耷着脑袋,气呼呼,本以为京城这一片的贵女中,会骑马的比不上她会射箭,会射箭的又比不上她骑马,怎么样她都不会输,没想到居然冒出个对手,还两个!   三人的比赛场面激扬人心,后续的比赛质量高了不少。   比赛到最后,皇后总共选了六名骑射尚不错的女子,发了红牌。   陶沅音和霍春樱未上选,竟也被赠予了红牌,两人看着手中的东西,感到惊讶。   “皇后娘娘说,两位夫人虽未选上,留个牌子做激励。”   皇后侍女的话虽是对陶沅音和霍春樱说的,目光确实撒向挨着的贵女。   “谢皇后娘娘恩赐。”陶沅音和霍春樱懂,皇后给她们留足面子。赛场上技压群芳却不入选岂不是让人更笑话、质疑?   等皇后侍女走后,松月不明白这红牌子有何用。   “真是个傻松月!”霍春樱把红牌交给侍女,叮嘱放显眼处挂着。   “皇后娘娘是替我和春樱解围呢,有这块牌子在,其他人不敢再言语污浊对我们不敬了。”   傍晚时分,御苑中的贵女贵妇们依次离场。   陶沅音和霍春樱的马车不在一处,分别前相约下次再约。   坐上马车,陶沅音明显感觉到了袁淑婉那探究的目光,不用猜也知道袁淑婉有话想说,只当没看到,寒暄了两句后,歪着头靠在马车内壁闭目养神。   “嫂子,你还会骑马射箭呢?”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袁淑婉把话问了出来。   陶沅音知道这个话头开始了就别想轻易混过去,就装睡着了。   “一直以为嫂子柔柔弱弱的,温柔善良,实没想到竟是深藏若虚,不露锋芒!”袁淑婉说的是实话,今日她所见到的陶沅音着实出人意料,同一座宅子生活了两年多,竟谁也不知骑马射箭不在她话下。   “嫂子,我知道你没睡,你陪我说说话可行?”袁淑婉换到陶沅音身边的位置来坐,盯着这张好看的脸。   陶沅音没办法只好睁开眼睛,“世子妃,要我陪你说些什么?”   “叫我弟妹,说好了的。”袁淑婉嗔怪了一句,又摆出纯纯好奇的模样,“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会这些呢?”   “没什么好说的,年幼时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在吃药和强身健体中我选了后者。不过,身体较小时候确实是好了不少,这些年甚少犯病。”陶沅音把先前在皇后跟前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句句属实,算不上?人。   袁淑婉脸上闪过一眨眼的欣喜,“嫂子身子不好?前段时间可是因为这个?”   “……”实在是没想到袁淑婉会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可能……是。”   “大表哥要是知道你能骑擅射,一定惊喜吧?”袁淑婉继续试探,注意着面前人的神色,想看出什么来。   而陶沅音在听到“大表哥”三字那刻,不由得眼皮闪了闪,那股子酸溜气的感觉悄然而至,套她的意图实在明显,“世子妃若是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令简年幼时候的事,嫁给她几年了,还不知她幼时是什么样的呢。”   陶沅音心想,在她面前突然换了对魏令简的称呼,是想让她好奇求知些什么?那不如让自己说出来好了。她实在是听不得“大表哥”三个字,越发膈应人。   袁淑婉只当自己的用词起了作用,从年幼说到长大,还不忘时而夸赞陶沅音嫁了好夫君类似的话。   陶沅音却听明白了,袁淑婉因为魏令简而排斥自己,只是她不解,她都与魏令简成亲几年了,怎么这阵子突然看她碍眼了?   脑中冒出个诡异的猜测,她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般。   后面袁淑婉的话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心中翻山倒海。好在她是个会安抚自己的,不过是个称呼和集聚算话,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她想错了,过去里袁淑婉也并不与她走得近,便只当是袁淑婉性子难测和自己瞎想。   “嫂子?嫂子?”   耳边响起叫唤声,涣散的目光聚焦,入目的是一张得意嗤笑的脸,顺势镇定自若:“嗯?怎么了?”   袁淑婉心里窃喜,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怕刺扎进去了,脸上还要摆出近人和善的笑容:“嫂子听故事听入迷了,小时候是真开心呀。”   “到府门口了。”说完,率先撩起布帘准备下马车。   不只是被自己的猜想困惑还是撩帘子的人的话听得她不舒服,陶沅音洋装无意,回她:“世子妃今日参加宴会十分地开心,想来是走出悲痛了,若世子泉下有知,也会高兴。”   前面的人撩帘子的动作一顿,继而没说话,在侍女小霜的搀扶下踩着仆人放好的凳子下去了。   陶沅音则是坐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下车回府,她知道等着她的还有一顿训斥。   “小姐,怎么叹气了?”   “没事,回小筑去,我好累。”身上尘土飞扬,总要换身干净得当的衣服去才行,而此刻她身上还是穿着霍春樱那借的衣物。   洗漱后又吃了些食物,寿安堂那边却迟迟没差人来,累了一日,陶沅音又实在困的很,叮嘱松月有人来就喊醒她,合着换好的衣衫和梳好的发髻盖了薄被沉沉睡去。   直到半夜,栖林小筑也没有她人来扣门,松月半夜醒来见小姐睡得正香,歪着步子回自己床睡去。   那几日,镇安王府的陶沅音和工部侍郎家的儿媳霍春樱在京城中的名声大噪,凭空冒出来的两个年轻人不但赢了骑射大赛还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一时人人羡慕不已。 第18章 小别胜新婚(1)   次日清晨,陶沅音醒得早,睡饱了,心情甚好,用了早饭后,去小隔间忙了会又去院子侍弄了会花草。   不出意外,没过多时,寿安堂来人唤了。   好在被叫去的时间不长,见到陶沅音出现在视线里,西院门口的松月急急迎上去,“小姐!”   “傻松月,怎么在院外来等了,这天愈来愈热了,会晒伤的,咱们回去。”松月的额头布着细汗,陶沅音拉起侍女的手往回走。   “好,”松月瞧小姐没事,也松了口气,“云橘做好了汤饮,小姐回去喝一碗。”   “王妃是不是因为昨日之事骂你训你了?”以前,唤人去有事没事总要训上两句,她替小姐抱不平,被旁的丫鬟侍女听去了,自己被王府总管叫去好一顿呵斥,后来小姐怕她担心,若去东院那边多数不让她跟着去。   “没有,王妃今日说话挺温和的。”陶沅音自己也诧异,按理说王妃知道她昨日在南御苑冒尖,也就明白了她不是真的软弱,但她在王妃眼中真就只瞧进了惊讶和好奇,没有不满和怒气,到最后甚至还夸了她几句,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何。   “一定是世子妃说的,南御苑里发生了什么她最清楚!”松月忿忿不平,“小姐,我们是不是哪里得罪世子妃了?世子妃对咱们西院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世子妃不说,王妃早晚也会知道的,官员之女都有参加,好的坏的很快会传遍京城的角落。”陶沅音当然知道王妃是从袁淑婉那里得知的,毕竟她提醒自己不要和贵女闹矛盾的小动作无其他人知晓,只是对其传小话有两丝不解罢了。   “王妃居然没说小姐?这太奇怪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松月作势仰头看天。   “别瞎说!给人听去了!”   陶沅音揉揉小丫头的脑袋,“这些日子王妃待我们……都挺温和。”   如此反常,莫说作好挨训的她不习惯,就连身边的松月也感觉出来了。   岭南一州县的客栈内,一身姿修长、脊背挺直的男子正坐在案前,双手捏着信,随着时间的逝去,原先紧皱的眉眼逐渐舒展。   “公子,是不是有好事?”双礼注意着魏令简的神情变化。   魏令简折起信件,放入信封内,心情颇好,竟问双礼,“何以见得?”   “公子在笑呢,出来这么久你第一次笑成这样子的,”双礼见魏令简心情放松,有意闲谈,大着胆子又问:“是和府里有关,对不对,公子?”   经双礼这一提醒,魏令简伸手摸向自己脸,他刚才在笑吗?   “你胆子大了,竟敢打笑你主子!”魏令简勾着嘴角吐话,双礼不答话了,只“嘿嘿”笑。   魏令简起身去窗户边推开窗,看着这待了十来天的小镇,表面上一片祥和安定,实则是暗潮涌动,他突然回京的念头喷涌而来,于是唤来双礼:“这几日,我们要准备动身回京了,英王的书信里提到他已启程,他那边已经清楚底细了,叫我们把该摸清的大致摸清了就回去请皇上裁夺,免得久了打草惊蛇,坏了计划。”   这是好消息,双礼替公子兴奋,兴奋之余回想到公子的偷笑,又壮着胆子,“公子刚才是在想夫人吧?我也想松月和云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这地方的可比不上她们做的。”   被说中的魏令简偏过头睨视双礼:“双礼你胆子真肥了,还真笑话我来了!”伸腿作要踢双礼的架势。   “不敢不敢,公子可是孤冷清高,不平易近人呢。”抬腿避开了一脚,赶紧跑,嘴上不断吐话:“我知道错了,我这就把公子先前写好的信件送出去!”   魏令简摸摸嘴角,出来数月了,初春出来,再回去已了炎夏了吧。   牵挂吗?他他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牵挂的。   这几个月,偶尔晚上有些空闲时,他时常会想,同在一片天下,她在做什么?练画吗?还是做点心?   他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牵挂陶沅音的,在这几年少有的相处中,他甚少有和她相处愉快的时候,多是冷漠淡然的,不管自己如何疏离,而她都是挂着笑意,把事情安排做好,不多说话。   出门那天坐在马车里,注视着帘缝中她的身形渐远渐小,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能是在每一次她朝他笑时,每一次做好吃食唤他时,每一次她脸露羞怯时,每一次她低声呢喃时,每一次去书房找他时,又或者是她在他面前哭成小猫时,朝他脸红撒娇时……以前不曾留意的一幕幕在脑中反复重现,那时他清楚了他对她的好感在数次短暂相处中累积,慢慢膨胀到如今的想念。   他不知道母亲看到他的信后是否为难过她?   想到此处,回去的心思愈发压不下去,边喊双礼过来同自己一起收拾物品。   “双礼,心中日期没填,送出去前你记得写下!”突然想起什么,朝门口喊,迟迟没听到回应,像是已经下楼了,魏令简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一副画面:阿沅拿着一封没有写上日期的心,瞧来瞧去,最后皱着好看的眉眼,生气了。   陶沅音收到信时,检查了再检查,奇怪不已,明明是告知她要回京的日子的,怎么偏偏又没有日期呢。于是估算了时日后,带着松月日日去城门口等着,一连着等了几日,始终不见人,陶沅音又恼又气的,拿帕子拭去额上脸颊的汗珠,“写了信偏又不说日子,耍我!”   数日都是艳阳,松月撑着伞,看戏:“小姐,这么热,劝你在府里等你不乐意,等了三日了,外间太热,要不咱们回去?”   “不!”陶沅音犟脾气上来,“我就不信了!”   “好吧,我陪你等你,等姑爷回来了你要好好说他一说,怎么能让我们细皮嫩肉的小姐在烈日下晒,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枉费了小姐早起梳洗打扮呢。”松月耷着肩膀,又瞧到小姐一副气又不能气走又不愿走得小心思,就逗她,“把小姐晒黑了,看谁心疼,到时候叫那人赔哟。”   被侍女看穿心思,陶沅音脸蛋泛起红晕,混着晒红的到让人看不清是为何,就丢眼刀子过去,松月抿嘴忍住不笑。   “……你要笑就笑吧,憋出伤来还得小姐我管着,那不划算,笑吧。”陶沅音摆出傲娇的模样,歪着下巴,大气得很。   随后,就爆出一阵响笑,引得路人频频侧目,陶沅音也不制止,而是转过身背向侍女。   直到日落,城门外依旧不见熟人来,主仆二人一步三回头地不舍回府。   次日,晨起后,陶沅音漫不经心地玩着簪子,有一下没一下轻敲妆案,由着松月给自己梳发髻。   勾起发丝熟练挽着发髻,松月实在是心疼小姐被爆晒到脸颊通红,这几日回来后用从深井下的打上来的冰水敷好长时间才方消去,便提议:“小姐,要不今日就不去了吧?姑爷要是回了,自然要回府来寻你的,何必去晒那毒辣的日头?”   把手上的簪子递给身后给她梳发之人,浅浅叹了口气,蔫蔫的声调:“算了,今日不去了,管他哪日回呢。”   本想着要是回了,早些见他,现下到好,白晒了几日不说,人还不知在哪乘风纳凉!   “好!”松月的声音立即欢快了,“那我和云橘每日多做些饮品,小姐烦躁时消消火气,要是姑爷回来了也正好可以喝得上!”   “鬼丫头!”陶沅音伸手要拉松月的袖子,“天天拿你小姐开涮,找打啊你!”   松月往后一步跑开出去了,陶沅音坐在妆案前发呆,镜中的自己略施粉黛后小脸俏色,眉梢上扬,甚是楚楚动人呢。   那点小心思被松月看了个清楚明白,大概是她表现得过于明显了。陶沅音想着要收一收,再不能叫小丫头笑话了去。   理理好杂乱的思绪,待吃了早羹后得去忙忙隔间里那堆积下来的材料了,集萃阁的生意愈发地兴隆旺盛,不然金掌柜又要差阿东来催了,要是魏令简回来了,她知晓自己大概是分不出心思挣钱上了。   一头扎进隔间,全身心放入到面前的饰品材料和工具上,松月也在旁边帮忙,是不是弄出点声响,时间过得去的得极快。   晌午过后,用过膳食,在小筑院中踱踱步消消食,便又回到隔间里去了。   城门外,一辆马车上仆人见已近城门高楼,拉起马匹缰绳,“吁”,马蹄的“嗒嗒”便慢了下来,朝车里的人提醒道:“公子,已经到城门口了,再有半盏茶的功夫,马上能回府了。”   “好。”马车里的人搂开车厢小窗,迎面而来的熟悉感,心里涌起股落定的促动,不过眼下还不能直接回府,便吩咐驾马车之人:“先去英王府上禀。”   英王信中特地交代过,若回京,速见。   马车进去英王府后不久,两道身影换乘了架华丽大顶马车,直奔京城金碧辉煌、巍峨高耸的深苑红墙而去。 第19章 小别胜新婚(2)   大殿上,最高处雕龙木椅上坐着位头戴黄冠的男子正细看手中折子上的一字一句。   殿下另一男子双手叠合,微微躬身,恭候上边看折之人的差遣,而殿上之人直到合上折子都波澜不惊,扫两眼案上的那本厚厚的书,上边用及其飘逸、铁画银钩的字体写着:四方游记。   黄冠男子将折子放置在案上,抬头睨视殿下还在行礼之人。   “复舟,无需多礼,平身吧。”   “谢圣上。”一身游子书生扮相的魏令简挺直腰背。   折子中的内容实在……这也是他第二次面见圣上,没看出此刻圣上的心思,更无意去猜。   此次出行证实了朝廷长久以来的疑虑,已是掀起波澜千丈。   “想颠覆我王朝,勾结异族,筹谋多年,桩桩件件皆是死罪,那些官吏是如何敢有的心思?”似疑虑似反问,轻飘飘地吐字,甚至嘴边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手掌附在那本游记上,握成拳的五指关节泛白,暴露了掌权者李政的怒气。   “岭南一带确实是应该好好治理治理了,百姓安居总归需要一片没有雾霾的净土。”   “那些人狼子野心,不过异想天开罢了,圣上勿气。”知晓了南边相连着的多座小镇太平祥和下的暗潮涌动,任谁不怒不气,何况他是从那旋涡中千辛万难才脱身。   李政调整好情绪,打量到下边站着的人衣着,嗤笑:“复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南边之事,弄清了接下来是谨慎布局还需时间,一步一步来,不是一时心急就可的。”   “你回京还未回府,你府里有人怕是望眼欲穿了,回去好好休息陪伴家人,过得两日我自会召你来见。”   “让圣上见笑了,圣上的体恤臣铭记。”魏令简应下圣上的恩情,一月前他双礼就寄了那封空信,想必阿沅早早就盼着他了,如此想着,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恨不得快几步长踏得墙外马车,身后引路的公公更是急步唤人:“魏大人,莫急,莫急。”   上了马车,车夫慢悠悠驾马,魏令简催了声。   一侧等候多时的英王鼻子率先出声,“急了?都在京中了,哪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放心,我叫人去城门瞧过,今日你家小夫人不曾出府候你。”   “英王说什么?”魏令简着实惊诧,城门下等候?   英王把连着数日得知的见闻告知了满是诧异之人,“是不是感动得很?回家记得多多补偿人家,多深的一片痴情,连本王我都眼红心热呢。”   本好好的情绪听到后半句,魏令简实在不想听英王的揶揄了,掀了马车的帘子,朝赶马的下人催促:“劳烦快些。”   想来不平,又撇下句:“英王府中美人姬妾如空中飞雁之数,个个念着殿下回府,怎是我等小民可以比!”   “嘿,复舟你厉害了,拿我作笑话就算了,那可是只听我一人招呼的小厮,再说了,本王陪着你来面圣,这热的鬼天,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就只急着回去抱夫人,真是没良心了!”   平日里英王不端架子,可到底是皇姓贵族,魏令简耐下性子,“不急,不急,英王别取笑我了。”   “我问你啊,刚才高公公可有跟你说什么话?”说笑过了,英王好奇这复舟会要个什么出路。   “什么?”   “当然是你想做什么官任哪个职位呢?”英王双手一拍大腿,“你……没想过这个吗?去南边前,圣上提过这次回了京就不让你再去外地了。”   “想什么呢?”   “没什么,”魏令简收回神,适才是他分神了。不过,出宫的路上,高公公的确不曾提及,“想是英王想多了。”   英王纳闷,不应该啊,皇兄跟他提过的,抬袖挥手,“那可能是圣上事多,忙忘了忘记交代高公公了,你且放宽心,圣上也是考虑你年青成家不久,家中又是那个情形定不会再拍你长期在外了。”   “替我谢圣上体恤,也谢英王帮我说话。”魏令简双手叠起欲起身行礼。   马车颠簸,没站稳,歪倒在马车内中央,“英王见谅,见谅,实在是……这马车跑快起来,太不稳了。”适才不该叮嘱车夫的,失策失策!   “不过几句话而已,复舟何需行此大礼啊。”英王伸手扶起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魏令简,好笑不已,“可小心坐稳,再急吃了家中热豆腐不是?”   没少和英王相处,魏令简是知道英王的说话风格的,话里的玩笑之意早已见怪不怪,坐好镇定撩起帘子观察这狭小空间外的天地。   高墙之上,帝后二人眺望直道上那辆远去的车驾,久久不曾开口。   “圣上可是对魏卿有疑虑?”站在身后半步之距的皇后向来对皇帝的神情关注得紧,此刻圣上的眉头微拧,便问出心中不解。   李政心中舒了口气,“只怕是魏令简对朕有所保留,不肯全力为朕所用,复舟是个通透极聪明之人,若是有旁的人稍加点拨便能捋清这几年的经历,也正是他从小的境况成就了他如今喜怒不形于色、处事谨慎又有分寸的性子。”   他本想今日定下魏令简的官衔,算是对其这几年一片忠心的回应,只是在殿上他察觉出魏令简此次朝见对朝堂对他的若即若离,和前一次见的复舟似乎不太一样,他是有意和自己保持距离,因此让他打消了封官的念头;况且,人家在外数月,一朝回京归心似箭,他虽贵为皇帝,也不好拦着他人和父母团聚、和夫人团圆,也正好借此再思量思量。   “即使如此,圣上可还需臣妾召见魏卿的夫人?听下边的人来报,这大半年魏卿和其夫人的关系好转,融洽不已,让魏夫人进宫一趟也正好探探边境北地的情况?”她和圣上是少年夫妻,从低处一步一步到如今的高处,她尽心尽力为圣上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做他身后的支撑。   “绳子勒得紧了,会适得其反,”李政转身拉住皇后的手,脸上扬着不多见的笑容,“皇后过虑了不是?北地和京城的联络来往不是一直有人定期来报的吗,都安分得很,皇后别担心,不会有事,魏卿应该是还没想明白。”   皇后温柔回应:“圣上说的是,臣妾糊涂了。”   “皇后是替朕担心忧虑天下呢,怎是糊涂,有你在朕身边,朕安心多了。”李政嘴边盈笑,眸光投向远方的直道,无一丝笑意。   “能为圣上分忧是臣妾的分内事,也是福气。”皇后牵住圣上的手更紧了紧。   马车到达镇安王府大门口,魏令简向英王行过礼道过谢没等英王府小厮搬下凳子便跳下马车,也不等后边跟着的驾马车的双礼,稳中夹着急切进府。   英王摇头讥笑:“到底是年轻气盛哟,心中有牵挂,这搁过去的复舟呀,何曾有过这般着急忙慌的?”   “双礼,看着点你家主子,可磕了摔了,圣上那儿可是会怪罪的呢!”丢下话,放下帘子,英王的车架潇洒离开。   双礼停好马车,急急跟上去。   “小姐,姑爷回来啦!”松月一阵小跑进小筑,还没跨进门槛,声音已经进了内室。   午睡醒来坐在梳妆台前梳发的手一顿,陶沅音几乎说不出来话,反应过来后不停梳发的动作透露了她心中的欣喜,声调尽量平缓。   “哦,我知道了。”   松月围着陶沅音左看看右看看,就这?“不应该啊,小姐,你不是早早就盼着姑爷回来?”   “松月,你话好多,你来帮我挽发,”陶沅音岔开话茬,而后又装着不经意,问:“你姑爷到哪了?”   “小姐,不用急的,我回西院的时候瞧着姑爷去的方向应该是往东边去了,我先替小姐梳发髻,再去找身清爽衣衫,小姐换上更精神。”松月替陶沅音高兴不已,盼了多日,小姐可算是把人等回来了。   陶沅音心里松了口气,自己现在还衣衫不整发丝散乱,确实不急,喃喃自语:“应该的,先去拜见王爷王妃应当的。”   这些日子愈发燥热起来,松月手巧,梳的发髻清爽自然,她家小姐生的美人胚子,额前碎发梳起,只留两缕秀发挽起垂在耳侧,这是她近来经常和云橘混在一块儿拿她的秀发试出的新发式,最后用画笔沾上口脂在小姐额间落下一粒小小红印,“好啦,小姐。”   陶沅音看着铜镜中有些不一样的自己,“额间……是不是太招摇了?”   “怎么会,天热小姐不喜爱额饰,头上就一支青玉簪固发和软簪花点缀,这美人印正正好,低调还不单调。”松月猜小姐许是紧张了,以前换发式时才不会担心招摇不招摇呢,但小姐脸皮薄,不能点破的。   镜中的女子面容在美人印的映衬下,温婉俏丽,陶沅音看着心里也喜欢得很,也就随松月去了。   换好衣衫出来,又在外间等了半盏茶,始终也没见人影来小筑,陶沅音初听喜讯的兴奋劲这会儿也平静过来了,也就不急了。   屋外的日头正盛,陶沅音随手拿了把自己做的团扇遮住太阳,朝小筑的园中去了,那里地方不大,倒也种了不少花草,正好可以剪些将败的花枝儿来插瓶。   折了好些朵栀子花还有菖蒲叶,近来飞蛾小虫不断,正好可以扎成小捆挂在门檐窗棂边用作驱虫。   栀子花香味浓郁沁鼻,回屋不多时,内室随处漾着清香。   魏令简进来时,没敲到屋里的人,只听到窗边有响动,绕到屋外,那人踩在矮凳上正费力系菖蒲叶。   松月倒是先发现了身后的来人,正要提醒陶沅音,被双礼不停投来的眼神阻止,悄声下去了。   小筑外的亭廊下,松月气呼呼地:“姑爷过来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先来告诉我声,白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点心零嘴!”   双礼冤枉得很:“公子不让,说要自己第一个来咱们西院。”   小筑内室窗边,陶沅音依靠在魏令简肩上   “一路赶路,累吗?” 第20章 小别胜新婚(3)   “到了家,也就不觉疲乏了,这几月,你过得好吗?”从进府门那刻起,数月来的奔波劳心皆消散,魏令简只觉得此刻精神劲儿十足。   “府上一切都好都好,我也好。”见到了人,陶沅音反而有些怯意,耳朵烧得厉害好似新人初见那般不敢直视面前人的眼睛。   魏令简察觉出阿沅在害羞,把人揽过来抱住,轻声细语道:“再不走了,不走了。”   陶沅音僵硬着身子,静静不说话,只用力点头抵在他肩上表明她知晓了,慢慢地双手环住他的腰,“好像……瘦了些,夫君可是没好好照顾好自己?”   语气里溢着心疼,魏令简蓦地心一动,低下头把下巴埋在阿沅肩上,声调也染上了几丝脆弱和委屈,“阿沅,以后唤我相公好不好?”   “……好。”陶沅音的思绪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般,呐呐回应怀中的男子。   “许是风吹日晒的,不以长肉的缘故,阿沅是在心疼我吗?”魏令简收了收手臂抱得再紧些,又怕箍着小人儿了又不得不再松开些。   “心疼,都晒黑了。”受着魏令简的语调影响,她话脱口而出,不再有别扭生硬之感,“还说呢,相公怎的送风空信回来?”   此话一出,魏令简立即心领神会,这几月阿沅过得委屈,心猛地抽疼,轻声安慰:“我回来了,以后不会这样了,我来护着你。”   不知怎的,明明知晓他会细语安抚,当他真的在自己耳边说这些贴心话时,陶沅音不自然地眼眶泛酸,她不停眨动眼睛,不想自己眼泪婆娑的小模样被心悦之人瞧到,而环在他腰间的是手抱得愈紧透露了她的心思:“嗯。”   而浓重的鼻音被魏令简捕捉到,遂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手握住她的瘦肩:“哭了?”   “不是……风吹了眼……高兴的。”陶沅音虽有些不好意思,语无伦次,随乱找话茬。   魏令简窃笑,内室哪会有风?不过不戳破。   大概是陶沅音意识到自己话的不对,眼睛扫到一边,伸手指过去:“那边窗户开着,有风进来。”   “……”魏令简竟无语以对,眼里有许久不见的相思之意,嘴边更是露着由心底而发的笑,就那么盯着她看。   目光太过炽热,陶沅音有些扛不住,不知是天气热的还是眼前的情意闹的,她的脸庞和耳骨发烫得紧,视线不知往哪搁了。   垂着眸,定睛在魏令简腰间垂挂的物件上,“这玉佩色泽很好看。”   魏令简没想阿沅的思维这般跳跃,适才还在脸颊绯红,怎么突然说到配饰上了,随即一想,阿沅怕是转移话茬、不好意思呢。   眼里较之前更是柔出水来:“是个老物件了,双礼清出来了正好今日面圣佩戴上。”   魏令简没留意到怀里人眼中稍纵即逝的疑虑,自顾自说:“倒和你头上的青玉簪匹配得很。相似的玉色,确是巧了,是不是?”   陶沅音低着头抿了抿唇,不愿困惑自己便换了方式想解心中那小谜团,抬眸露笑:“相公,你这玉是在哪家铺子买的,指不定是一家铺出的东西呢?”   魏令简想了想后以一句“记不清了”回过问题,只是他清楚看到了阿沅眼里的不相信,于是挑开话题:“今日我才知晓,阿沅竟然精通骑射之术,以前怎么从不听你提过?”   “你没问过嘛,况且……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见他无意多说,想知晓的好奇心降下一大半,顺着他的梯子就下,不过他突然说起骑射倒是让她有几分意外:“你……听说了?”想过他会只晓,只是没想过这般快,他不是今日才回京?不过瞧清他面色眼眸中没有怪罪之意,倒也就坦然了。   “大会上你技压全场,京城传遍了。”虽惊讶,倒不奇怪,出身将门之家,会这些在正常不过了,“岳父教你?”   “不是,父亲忙军中事务空闲得少,都是哥哥们教的,不过小时候父亲有空会陪我在原理扎马步。”说到这些,陶沅音不免想到了父母亲人,“前不久母亲还写信来京了。”   “几位舅哥肯定宠你疼你,”魏令简能想象得出阿沅在陶府是团宠的存在,“学射箭骑马扎马步这些对小姑娘来说很辛苦的,年时候那么小不怕吗?”   “小时候我体质不太好,看了不少大夫调理不好,父亲和哥哥们就自己陪我练嘛。”小时候的画面一帧帧闪现在眼前,愈发地想念亲人,“练多了,身体真的好起来了,学的技能也就精进了,再后来,哥哥们也慢慢独当一面聚少离多……”   “过段时间,我们想法子向圣上请求去北边看岳父岳母。”阿沅对亲人的思念溢于言表,魏令简便提议。   “真的?”这出乎陶沅音的意外了,虽说她在心里想过无数次回北境,可碍于自己嫁来京中的意图也只是想想罢了,即便想的时候也仅仅是她一人独去独回,甚至连自己贴身丫鬟松月都不敢带,而他他不但有这份心并提出来。   见眼中人如此兴奋,魏令简知道这趟北境之行有必要,不过眼下他身上还负着圣上期待,眼前也还不是时候向圣上求取恩典:“真的,等时机在成熟些日子再平稳些咱们就去。”   以前陶沅音只是猜测魏令简是为皇族做事,自数月前的骑射大会上皇后的一番话后,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属实,因而此刻对魏令简话中的不明确明白也理解。   到了晚膳时间,陶沅音才想起自己忘了交代松月和云橘添些合魏令简口味的菜品,等端上桌,她竟发现,好几个菜都是这几个月里她们西院没做的菜,不用想便知道是两个丫头心思周到的缘故。   陶沅音朝松月看,眼神带着夸赞。   正好碰上松月窃笑的目光,便交代:“一会儿饭后,你同云橘一块儿出去看看夜市买几盏冷饮凉快凉快,小姐我出钱。”   “那我沾云橘的光啦,谢谢小姐和姑爷。”松月高兴不已,好久之前她就想出府试试今年的冷饮了,奈何小姐常说冷饮吃多了伤身,便一直也没去成。   面对桌上的菜品,魏令简也是惊讶,笑着说道:“叫上双礼一同去,付账也让他去。”   松月感谢不停,陶沅音瞧着松月心思早飞出小筑外了,便随了她:“不用在屋里候着,快些去约他们吧。”   “两个丫头机灵,你们处得不像主仆倒像姐妹了,平日我不在也多亏她们陪你左右。”魏令简不由地感叹,不过话倒出自内心实情实意。   “松月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云橘也是乖巧懂事得很,处得那般严肃疏离这日子该多无趣呀,有她们在身边唧唧喳喳,西院热闹有人气不少,多好!”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两人边吃边闲聊两句,挺自在舒适。   晚膳用到一半,小筑门外有下人出声,起初只以为是哪个丫头小厮在说话就没在意,可声响不断,魏令简让陶沅音稍等,自己去看看。   不到两口茶的功夫,魏令简回了屋里,可眼神却略戴躲意。   陶沅音心稍沉了沉,放下筷子,等他说话。   只听他话里歉意:“阿沅,母亲那边要我过去一趟,你先吃,我去去就回。”   如陶沅音所料,不过她挂笑表示理解:“母亲要你过去必是有事的,你过去吧。”   阿沅的善解人意让他愧意更浓,只是并无他法,丢下一句“不用等我”便跨门而去。   魏令简没看到的是在他转身出去那刹那,陶沅音脸上的笑垮了下来。   陶沅音看着满桌的佳肴,再无意与此,心思随着那道背影跑远,早先被压下的不解和不适再次涌上心上,而这种不快之感,让她大脑无法正常思考其他,只是木木地坐于桌前,好似呆傻般。   直到天色渐晚,面前的筷子也不曾再拾起。   街道上打更声起,亥时已过,松月和云橘两丫头也早早从外面回来,陶沅音洗漱好换好贴身衣物,对着眼前梳妆镜子等了半个多时辰,除了稀稀落落的虫叫,屋外始终没有开门声。   陶沅音吹灭了屋里的所有灯,躺上床睡去。   深夜的初夏凉意甚浓,栖林小筑院门外,魏令简拍了拍衣衫,整理妥当,徘徊了许久,深深吸气,他想在事情没发生前找出一个两全之法。   伸手推门,确实从里头上了门栓,下意识想喊身后的双礼,身边空无一人。   返去自己阁里搬来高凳,借着高凳,虽费了一番力气到底是安全翻进了小筑。魏令简到底是王府公子,平日里格外注意自身外形,也先去侧间擦拭后换了赶紧衣衫后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弱光进了内室。   轻声轻脚掀开薄被躺了进去,里侧的人熟睡中翻了个身背向他,魏令简轻笑,覆过身小声问道:“还没睡着吗?”   没得到回应,魏令简知道阿沅生气了,进屋前他听清里面有动静,便解释:“晚上母亲人不舒服,就多陪着聊了会儿,因为赵姨娘进府突然,父亲和母亲关系不好,父亲找我倾诉,我不能置之不理。”   “阿沅,你多给我些理解好吗?”   陶沅音没法装下去了,早在外面传来动静时她便醒了,心里别扭懒得起来,可是眼下这股气味太冲:“你喝酒了?”   结果是显然的,看得出魏令简喝得不少,“喝酒了就好好睡。”   黑暗里,看不清魏令简的神情,陶沅音咽下嘴边的软语,平躺好,闭目继续睡。   魏令简哪能答应,嘴上“嗯”了声,手径直将身侧的人捞进怀里,在她耳边喃喃软语,阿沅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只听她嗡声:“今日你太累了,先休息。”   这话听在魏令简的耳朵里暗示意味极重,原本就没喝多少酒的他瞬时迷糊了,顺着自己的本意抱着的双手牢牢不放,帐内两人之间的温度即时升高,暧昧不已。   陶沅音几次小声抗议都被魏令简的无声淹没,呼吸投在她的肩颈,她觉得自己快要热化了,无意识中回应他的股股热情。   许久后,“我把灯点上,去端水来。”   “不要,别开。”陶沅音胡乱穿好衣衫软着腿奔去侧间,魏令简真的就没有点灯,眼里的狡猾和笑意藏在黑暗里,静静等着侧间门开那道小小的身影向他走来。   一直到子时,精疲力尽才歇息。   次日,陶沅音醒来,身边依旧早没了温度,下床穿好衣衫,眼睛扫到小桌上的那两只碗,是松月她们昨晚给她和魏令简带回的冷饮,此刻早化成了一滩水和黏腻。   松月听着动静进来内屋:“小姐,王妃早早来说了,这几日让你和姑爷都在宁寿堂用膳,不过早膳不用去,陆妈妈说这事姑爷知道的。”   原本晕乎乎的陶沅音瞬间清醒了,“这是为何?” 第21章 “阿沅,这事儿复舟是答应过的,你不会有问题吧?”   陶沅音想起睡着前魏令简的话,包容的是这事?   夫妻两人连着数日都去宁寿堂,陪着聊天喝茶,陪着乘凉赏花,说得上得陶沅音就说几句,说不上的她就默默在边上陪着,听王妃和魏令简母子闲话常。   每日回小筑,已是半夜,松月心疼陶沅音,一遍遍给陶沅音捏肩揉背,小姐脸都憔悴了几分:“小姐,还有多久?”   “我也不知道,母亲想要陪伴我们只能就去陪着,没事的,我多吃茶少数话。”有魏令简在前边顶着,要她去就去吧,不就是多忍忍嘛。   不多时魏令简也洗漱,正好松月也整理妥当了,行了礼断了水盆退出去内室。   最近这夜晚也愈发闷热了,魏令简在床边的小圆桌坐下,呷了口桌上的冷茶,“松月那丫鬟怎么了?你责骂她了?”印象中这主仆二人私下可是姐妹般的相处?那丫鬟耷着脸,是阿沅有何事?   “没什么,大概是这天气闹得,”陶沅音注意到一边的窗户还开着,余光留意到桌边人的动作,起身去关窗户的同时不忘提醒:“那茶水是从井底泡了半日的,夜深了寒气重,冷茶少吃些。”   魏令简无声点头,放下手中杯子,盯着弯腰伸出去拉窗扇的背影,贴身衣物单薄细滑,勾勒出姣好的线条,干涉醇厚的嗓音:“好。”   陶沅音合上窗扇,还在纳闷他怎么不说话,转过身视线落在他身上,瞬间明白了,面上更是滚烫不已,好在烛火摇曳昏暗不明,她镇定自若挪开目光,当无事发生般朝床边去,“累了一日,睡吧。”   躺好,陶沅音呼吸细长均匀,边上的魏令简却是长一声短一声地,手不自觉往边上人腹上一搭,覆在她手上,身体倾覆过来伴随的热气息笼罩着周围。   一起生活这么久,陶沅音对他的这些小动作门儿清,在他手捏着自己手的那刻,缓缓出声:“今日好累啊。”   魏令简的动作僵住,随后叹口气,侧着身体抱住软玉躺好,白日里又是做菜又是在母亲身边伺候着,母亲以孝心为由把院中下人支开,让阿沅亲自动手,她不擅长自己知道,他一起帮忙也仍旧是手忙脚乱,一下子脑袋格外清醒。   过了许久,轻拍怀里的人后背,倾过去在她额见碰了碰:“睡吧,好好睡。”   “明日我要进宫一趟,出门前我去回复母亲我们不去东院了。”   久久没听到回音,在魏令简以为阿沅进入梦乡时,他听到她嗡声:“嗯。”好似回应又好似呓语。   竖日,魏令简早早醒转,回问川阁收拾整理一番,迎着朝阳和晨露,带上双礼驾了马车朝红墙方向去。   昨日下午,圣上派人来递话,传他今日早朝后面圣。   双礼和马车在宫墙外等候,魏令简独自一人信步往前。   在府赋闲这段时日,他把过去以及将来都想了一遍,他明确知道自己这一生想要做些事,若仅仅是困在王府一角,实在是无趣至极!   半年前他明白圣上和英王对自己这数年人生历程的干预时,心中不可避免激起一股愤愤之念,如今过去这些日子了,他想通了,这天下原本就是李姓的,所幸圣上胸怀宽广心念天下,那渺小如自己又何必拘泥于小事小节,为天下为全民做自己能做之有益之事不是更好?   引路的小太监将魏令简带到圣殿一边到偏殿:“魏公子,圣上有令,若公子到了,请在此等候。”   “劳烦公公了。”魏令简谦逊有礼,双手叠交谢过谢过面前的公公,他对宫里再不熟悉,也知道旁边传来争吵声的地方是圣上和文武百官上朝议事的正殿。   待公公退出偏殿,他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安心等候。   不多时,争论声渐少,而后寂静一片,下朝了。   “魏公子,圣上有请。”   偏殿门被从外推开,高公公脸上浮着笑,弓着腰在门边。   “有劳。”   “今日早朝那些个文官把圣上气得不轻,魏公子你可得宽宽圣上的心,圣上对你看中得很,好几次想提前结束您的休沐要召你说话呢。”高公公适时提醒,在正殿门口,“进去吧。”   魏令简诧异,不过没有表于面色,颔首示谢后规矩大步进殿。   正要行礼拜年,龙椅上的圣上李政制止了他:“无需跪拜,也无需叩谢,今日就是召你闲谈。”   “魏卿,南方之事,你有何看法?”李政走下龙椅,来到魏令简几步之隔。   魏令简此刻明白了在正殿门口高公公的用意,心中甚是感谢。   “你在偏殿想来也听见了不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那些个老臣重臣,一个个这不行那不能的,朕就不信了除了他们南边的事没有他法了。”   “微臣不曾听见任何,”魏令简在偏殿除了声音,确实不曾听清话语,“但依微臣所想,南方之事是大患,迫在眉睫,拖不得。”   听了这话,李政原本无奈的脸上浮出笑意:“这么说,你也是赞成,攻?”   “也”字,魏令简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圣上是一致的了。   “此时若除掉只需费一番部署,待他日歹人根深蒂固,再想剪掉只怕难上加难。”魏令简能从南方诸州全身而退,化作采风游子不易显人耳目是一层缘故,更甚者是包藏祸心之人之力量还算不得遮天蔽日。   “你和英王是从南边取回证据之人,更晓知那边之事,召你来见之前,朕也见了英王,还有几个近臣,他们和你持同样看法。”李政执政不过几年,前朝旧臣持观望态度的、面服心不服的不在少数,他自己扶植起来的官员力薄还不足以与旧派匹敌,“不管那些个大臣如何谏言劝阻,这是朕新朝以来第一件重事要事,朕一定要把它办好,堵上悠悠之口。”   “回京后,朕想让你担任御史中丞一职,助朕摆平朝中那些老顽固,如何?”从谈话中李政不难察觉出魏令简今日没有对朝堂的抵抗之意了,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如今他急需身边有能为自己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之才。况且,将自己人提上御史中丞一位,也是对朝中旧臣老臣的一种威慑和抗衡。   如此高位实出魏令简意料,吃惊和惶恐露于面:“微臣才学见识尚不足以堪当此大任,恐怕误朝廷大事,蒙圣上抬爱,还请圣上斟酌再三。”   此位上至圣上,下达百官,皆有监察职责,他初初拜官,登高跌重的道理,他懂!   李政在殿前来回踱步,扶额思忖,看得出复舟的拒官之意,转回身,便问:“你对中书门下有何异议?”   魏令简内心哭笑不得,哪有臣子自己选官职的?传了出去,自己不得被弹劾致死?   “岭南小县。”魏令简随口答道。   李政没想得到这么个答复,摇头大手一挥:“这不妥,去岭南日后有你用处。”   见此,魏令简不说话,静候圣上意思。   “那就舍人,中书舍人!品级虽不算高,职责却不小,离朕近,挺适合。”在政治上摸爬打滚经年的李政自然明白复舟对树大招风的顾虑,想一想确实不算最适合的安排,魏卿年纪尚轻,和一群老滑头打太极只怕适得其反发挥不出应有的效力。相反和自己走得近,多多相处相熟,更能为己所导为己所用!   魏令简还想推辞,李政不给机会:“这就别推辞了,为朕奔波了几年,安排七品八品小官,出了宫门魏卿要怨朕过河拆桥了,而且要这样安排,可显不出朕的识人之明。”   李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腔,魏令简听懂了,圣上的安排他推不了也不能推。   圣恩在前,他见好就收,跪在殿前,双手叠放于地上额头触手:“谢圣上。”   李政哈哈大笑:“你小子!”   相谈甚欢,李政和魏令简好一番交谈,直至近午时,李政才放人离开。   宫门处,被晒得昏昏欲睡的双礼靠在马车睡了一觉,一睁眼:“公子,您出来了!”   “再不出来,你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不是?”魏令简爬上马车内,“回去吧。”   双礼拿袖口擦了擦嘴角,才知公子打趣他,傻笑:“是,马上回去。”   镇安王府东院宁寿堂屋内,气氛怪异安静。堂上坐着的镇安王魏彧气极,手掌覆在桌上似在忍着极大的不满,一旁王妃双目圆瞪,而堂下二人一人面露无辜一人面无波澜。   镇安王魏彧起身质问:“把本王叫来,就为这荒唐之事?实在可笑!”   话落,甩袖而去。显而易见,魏彧的质问是朝王妃袁氏的。   袁氏对着跨出门槛之人的背影回应:“他们是兄弟,兄弟相帮,又怎会是荒唐可笑之事?复策小小年纪没了,我作为他的母亲想为他留下一点后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荒唐?你成日在醉在温柔乡里不为府中费心,我心疼我儿为他做些事让你做个说和人也不行?”   袁氏的一番话并没有使得离去之人驻足。   转过视线对向堂下中的一人:“阿沅,这事儿复舟是答应过的,你不会有问题吧?”   因着昨晚魏令简睡前说的话,陶沅音今晨醒后就没来东院,而是去隔间做软簪,这阵子有不少新主意,得空了做出来样式也好给金掌柜送去,毕竟前段日子集粹阁从从外地进不少货回来,花销也就大了,做出些新品助铺里生意兴隆也是重要之事。   而突然从小筑被唤来东院,除去行礼问候的话语后不曾开口的陶沅音对王妃袁氏的寥寥数语有些傻眼。 第22章 问问清楚,问什么?   陶沅音压抑着脑海里翻腾的无数思绪,突然想到那晚那张纸条……难道指的就是这事?心中泛起阵阵寒意,只是给自己字条的究竟是府中的谁?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亲说夫君应允了?何时?他不曾对我提及。”   袁氏观察陶沅音的神情,猜测事情不难,便缓了语气,脸上甚至基础积分长辈的慈爱笑意:“你和复舟总要孕育小娃娃的,那就多生一个,将来第一个男孩过继给复策和阿婉,府中娃娃多,热闹亲密才是阖府长盛久远之计。”   袁氏把话说得这般直白轻松,陶沅音只觉得眼前犯黑,松月被隔在屋外,她端的手边还尚有余温的茶,缓缓咽下,余光瞥到触手可及之处那双素手的主人正慢条斯理整理袖衣,显然,她们是商量好了的,今日趁魏令简出府之际通知自己一声罢了。   想到此,陶沅音竟平静下来了,放下杯子,瞧了眼堂上殷切等自己答应的王妃袁氏,移了目光投向旁边,语气平静似水:“世子妃何时起的这份心?如何不早同我说呢?若是母亲不说原由,我只当是我哪里得罪了你惹来父亲母亲起火?”   袁淑婉来这一趟原打算以旁人的身份看看戏,戏结束了她的目的也就成了,无需她多说一言片语坐等结果就好,毕竟这王府的掌权人是她的姑母婆婆,就连王爷也反驳不了。   “嫂子,你错怪我了,母亲体谅复策与我膝下仅有湘儿一个女娃,担不起门庭之责,想着大哥和嫂子二人夫妻和睦必是多子多福的,大哥嫂子想来宽善仁厚,母亲和我想来你们也是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袁淑婉说罢,不忘掩袖而泣,“大哥数月前答应过母亲会应承此事,嫂子是不愿意吗?”   陶沅音把袁淑婉的一串动作看得眼皮直跳,但同时也让她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一些事,那张塞进西院门缝的字条、王妃数次询问怀孕,而且世子妃也问过,如今看来一切有迹可循,她们早先就打起了过继的主意!甚至更早!   心中涌起一股气,她尽量别让自己失态,音量不可控地有些尖细:“世子妃和母亲今日是来听我的想法的吗?若是得不到你和母亲想要的答案当如何?”   袁氏见惯了阿沅温顺懂事的样子,这样咄咄逼人地说话还是第一次,起先是诧异了一下,而后端起长者架势:“阿沅,你今日失态只当你还没转过弯来,不妨,仔细考量考量,你会明白这事对复舟复策两兄弟都是有益的。”   陶沅音不打算多说他话了,眼下她最需弄清楚的是魏令简的想法,他早有打算却不曾向她吐露半点,在此之前,她确实想过要孕育小生命!   “母亲,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给不了她们要的回应,陶沅音只得逃离这宁寿堂,屋外松月听到小姐唤她,进来扶了人出门而去。   魏令简回西院小筑没找到人,找来云橘知晓阿沅去了宁寿堂,就往东院去。   “阿沅。”东院的长廊,远远见到被丫鬟扶着的阿沅,魏令简出声唤人,脚步加快迎上去。   到了跟前,“我不是跟母亲说过今日不过来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陶沅音脚步顿住,抬头看向面前的枕边人,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觉得不认识一般。   “松月,我们回去。”挪开视线,在松月的搀扶下抬步离开,再不留丝毫余光给身后的那人。   “阿沅?”见此情形,魏令简心一紧,猜测定是母亲趁空把那些要求摆在了明面。   左右为难,长吸一口气,对还在视线内的那道背影大着声音安抚:“阿沅,你等我问问清楚,片刻后就回西院。”   问问清楚吗,问什么?   魏令简的话语落进陶沅音的耳朵里,她没有停步,心里不禁有些想笑,半年前他就知晓还一并答应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何需再做样子去问?   甩开那些念头,她现在只想回快点回西院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室。   魏令简几乎是小跑着进的东院宁寿堂。   此时,堂上王妃袁氏还坐在原位置,堂下世子妃袁淑婉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只是脸上再不见半碗茶前的可怜柔弱。   魏令简扫了眼袁淑婉,朝堂上的人问道:“母亲,今日所为何事?”   见到魏令简,袁氏也起了气,不过压制得好,面上看不出半点,只听她声调温和:“你我早在你出去南边前商议好的事情,我想着你们小夫妻彼此知晓了,唤阿沅过来落字成文,没想你到如今了还没有告知她。”   “非要这般急吗?”魏令简挺拔的肩塌了几分,话语中尽是无奈,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枕边人,年前对母亲的提议应允得实在草率,阿沅看自己的眼神里他读懂了,她并不同意,“现今我才回京,我和阿沅对生儿育女会放在心上,母亲不应该在我不在场的状况下唤阿沅来戳破此事的。”   “表哥这话我和母亲都不认同,嫂子迟早要知道的,瞒不过去的是何必瞒着?莫不是表哥心疼嫂子了呢?”   说这些话时,袁淑婉仍旧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生怜。   袁淑婉的话让魏令简一时无法回答,可王妃抓住了字眼:“复舟,你要体谅母亲心中说不出的苦,这世上最深的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弟弟突然走了,我能依靠商量的人也只有你,你能理解母亲的儿孙绕堂,含饴弄孙的愿望吗?”   “湘儿也很……”魏令简明白母亲话里的暗示,只是仍忍不住想到了懂事乖巧的魏湘儿。   王妃袁氏不等魏令简把话说完,打断:“湘儿是可心也懂事,可到底是女娃娃。”   袁氏对女娃的不看重藏都不藏了,坐着的袁淑婉听了面不改色,袖里的手指捏成拳。   “表哥,淑婉求你了,求你可怜我和复策身后无儿可承嗣,表哥一想疼爱湘儿,湘儿势弱,也求可怜湘儿身边无兄弟可做靠山。”袁淑婉知道自己也该有些行动把王妃作的铺垫推向高处,于是顺势双膝跪下,滑落两行热泪。   魏令简手足无措,本想上前扶起袁淑婉,到了跟前脑中出项的是阿沅头也不回留下的背影,伸出的手滞在空中,随后缩了回去,“阿婉,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表哥,从前你和二表哥一向都迁就我的……”那一声“阿婉”让袁淑婉心中顿喜,扬袖拭去满眶的泪。   袁氏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他心软:“复舟,你就答应母亲好不好?你们早改要孩子了,咱王府养得起,你和阿沅就当是多生一个,这王府日后还需要靠你和阿沅阿婉来支撑呢。”   魏令简望着母亲眼里的希冀和柔和,心中松动了,那种柔情他曾几何时无比渴望,直至今日,他仍旧渴求。   “容我些时日和阿沅多商量商量吧,初初听到这消息,她想来不太能够接受,母亲和阿婉站在她的角度多包容。”   话说此处,王妃也不再用言语逼迫了,目的达成一半袁淑婉见好就收,擦干泪起身,行礼示谢:“多谢表哥体谅,也代我向嫂子道歉。”   “担心阿沅是不是?那我不留你了,你多去陪伴阿沅,早日怀上才是大事。”王妃对儿子脸上的担忧之色,不是看得清清楚楚,都是从年少过来的,她自然知道那代表的是什么,眼下小夫妻俩感情好是好事,只要她的儿子心中还有她的一席地就不算最差结果,于是顺势而为,叮嘱道,“阿沅是个温顺善良的,遇事你们多商量多沟通阿沅总会听你的不是?你也记得注意自己身体康健。”   魏令简感觉一股暖流淌过全身,“多谢母亲教诲和关心。”恭恭敬敬行了礼退步出去宁寿堂。   人影消失在宁寿堂院门的拐角处时,袁淑婉的柔弱可怜之色也消失不见,转而呈现的是不满和委屈,却不敢言说。   袁氏斜了眼过去,压低声音,语调慢条斯理:“别把这副神情给他们看了去,也别觉得自己委屈,这事一日没在文书上落下笔,算不得板上钉钉,复舟心中还有我这个母亲,这事成了,将来谁能给你不好受,你该知道,往长远看这都不是坏事。”   “还有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更别让你嫂子瞧出痕迹来,阿沅虽柔弱了些可是个有心的,孩子过继是重中之重,坏了他们夫妻情分谁都落不了好,复舟“唤”你句阿婉不过是儿时玩伴的情谊。”袁氏起先是责备自己为复策从娘家袁姓挑选的儿媳淑婉,实在不想她为了儿女情长坏了大事,,说到最后不免也揉杂了几丝可怜,复策的荒唐纨绔她不是不知,刚开始那几年阿婉没少到自己跟前哭诉过,如今她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女子,某种意义上和自己也是同病相怜,“多往前看,有我给你撑着,淌过这关一切就都好了。”   “母亲说的是,儿媳知道了。”在这件事上,袁淑婉知道她除了配合她的姑母婆婆和藏起摆不上桌面的情绪外,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湘儿还小还需依靠她来撑起一方天地,在这府上,即使不为自己只为湘儿着想,她也该隐忍。   袁淑婉出去后,袁氏后脚去了东院赵氏的偏院,不用想便知道王爷定是去了那贱人的去处。那贱人进王府之处,王爷还做做样子歇在自己的屋里,后来袁氏找王爷吵过几回后,索性不回自己屋了,一日三餐皆安排在了偏院,给她的理由是安静怡人。 第23章 “阿沅,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   虽是偏院,正屋前的小院子倒种满了花,活脱脱地一座小型花园,只留下一条蜿蜒石子小道,自那事之后,镇安王魏彧心疼赵氏从外头买来一小丫鬟供其使唤。   小丫鬟见来人,急忙低头弓腰行礼,正要出声,被来人制止。   “不叫你,不用进来。”丢下话,王妃袁氏进去院门朝里走。   正屋中央,一桌两人,魏彧躬身拿笔练书法,边上站着一人边欣赏墨宝边磨墨,两人都不曾说话,画面确实格外地和谐舒适,袁氏被这一幕刺得眼眶泛酸,她站在门口多时,那两人竟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想到此,袁氏喉咙咳出声。   “王爷倒是好兴致啊,”袁氏跨进门内阴凉处,四周环顾屋内陈设摆置,原是最简单不过的屋子,几个月的功夫竟添置了这么些好东西,字画绣品摆件无不是精巧别致的,心底的那股子不忿之气压不住往上冒。   镇安王魏彧听清声音,侧过头显得有些惊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怎么,我来不得?打扰到你和这贱……赵氏的风雅情趣了?”区区一句话,袁氏被激得口吐酸句,想到来因,缓了语气自己找台阶下:“有事与王爷商议。”   这种称呼这几个月赵氏早听习惯了,也练就了充耳不闻的好心态,王妃从进门起对她的行礼便置若罔闻也见怪不怪,凡事有王爷顶着她藏身在王爷背后就好了,“那王爷和王妃商议,妾身去外面走走。”   屋里只余下镇安王夫妇,稍前心烦,脚随心动来赵氏这处借书房静心安神,魏彧将手中的长笔放置架子上,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并问道:   “你找我所谓何事?”   袁氏上千站于桌前:“王爷当真对过继男婴给复策不同意?”   魏彧睁开眼睛,揉穴的手顿住,见袁氏是为此事而来,示意袁氏坐一边的椅子,才回答:“复舟本就是你我的孩子,将来的孩子过继给复策又有何意义,不还是你我的小辈吗?何况你我都了解复舟,复舟和阿沅对你对我对阿婉和湘儿难不成会不管?”   “王爷好忘性!复舟是你我所生不假,可是在你魏氏族谱上他可是你弟弟和刘氏的儿子,他顶的是你弟弟的门户!”   “那又如何呢?将来这爵位还是要传到他手中的,复舟与你我本就不亲厚,你不怕断了我们与他仅剩的这点亲情吗何况过继是大事,即使是复舟念着恩情愿意,你又拿什么去说服沅音同意?”魏彧今日知晓袁氏的打算时,心中便不认同,复舟就是眼前最好的例证,复舟难道会同意自己的孩子走上与他相同的路?   “谁说爵位会传给他?他是二房的人,如何承袭爵位!”   袁氏的声量一下子尖锐起来,意识到情绪过头了,深吸了两口气后才接着说道:“当初我也是不愿的,若非老王爷老王妃执意如此……后来要不是有了复策,我的日子如何过得到现今?至于沅音,女子以夫为天,她也只是只困在京城的金丝雀说不了不字,更翻不起什么大波大浪!”   魏彧静静听袁氏说完,对复舟他有愧,那时碍于父母权威和二弟体弱多病,顾不上对年幼复舟的怜爱,匆忙答应,因为很多时候他并不知道如何去弥补这个有愧的儿子,甚至不知如何与其相处,虽说都在一座宅中,即使见面了相处也是少了正常父子间的亲昵。   “正是如此,复舟在这事上才会更为难,复策已经不在了我们不是更应该更多考量复舟的想法吗?”魏彧试图说服袁氏,若是复策还在,对袁氏的打算他绝不反对,这府中凡事向来是袁氏做主的,只是情况有变,为一个名义上的事情再来坏掉阖府上下的和睦,意义实在微乎其微。   袁氏只觉得向来不管事的王爷话中尽是反对,脸色随之脸色狰狞:“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的策儿年轻丧身,他的后世无望,我得替他打算!”   魏彧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袁氏,便不说了,说了两句软话,安抚下袁氏此刻激动的心情。   “王爷不管琐事,不赞同我的行事随您便,但在此事上还希望王爷不要阻止。”袁氏并不指望魏彧与自己站在一处谋划,只要不使绊子加以阻挠已是万幸了,她来的目的就是达到了。   袁氏离开偏院时,心中另藏有一层含义没有道明,她必须把过继一事办妥,赵氏那个狐狸精进府多时,难保将来不会生下一儿半女的,那她复策的爵位之争更难,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魏彧对着那道声影无奈摇头,但他也知,此事无解。十几年前他阻止不了父母的决定,眼瞧着复舟和他们一步步走到现今,远不了近不着,那今日他又哪有万全之策?   西院小筑,陶沅音从宁寿堂回来就一直对着梳妆铜镜里面的自己看,昔日的很多不曾留意的小事在此刻都在放大,尤其是世子妃袁淑婉的多番试探和话里有话和在这府中提醒自己却又不明示与人的究竟是何人?不可避免地,她想到了曾前来示好的王爷妾室赵姨娘,想定要找机会证实一下,是善是恶要弄清楚。   梳妆桌一边是几支软簪,另一边是不知放置了多久的饭菜,松月安安静静在边上陪着。   “松月,你去传话给春樱吧,看她这几日有没有空,上次她心中的提议我想试试。”陶沅音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出奇地平静。   几天前,霍春樱差人带话给她,约她喝茶游玩,她因王妃日日唤人不得已就推了。   “松月,你去理理看咱们攒了多少银子?”   魏令简进门来听到的就是这句,阿沅侧对内室门口,腰挺直。   察觉到门口动静,陶沅音回头,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   见着着形势,松月已然猜出姑爷和小姐有话要说,“小姐,姑爷,我去备冰茶。”端走凉掉的饭菜弓身出去了。   一时两人皆没话语,屋里静得能听清屋外风轻扫过树叶的声音。   只觉得燥热烦闷得很,陶沅音起身来到外间,在桌边坐下,几丝热风吹进来,更添烦燥。   魏令简随后出来,在陶沅音边上的圆凳坐下,见阿沅始终不瞧自己一眼,便提了茶壶倒茶,“喝口水,先润润嗓子。”   陶沅音耐不住性子,这人来了迟迟不提,索性自己问出来:“母亲说你答应了是真的吗?”   本想先安抚阿沅一番再解释的,此刻魏令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   “在此之前,你甚至都没想过知会我一声。”他不开口前堵在心里的那股气没有发泄的迹象,声音入耳那刻她觉得那股气直抵脑门,但还是尽量说话平稳,“所以你去年提到孩子那时你和母亲还有世子妃就在作计划了是吗?”   桌上绞着的手指骨节泛白,魏令简只轻轻开口:“母亲和世子妃让我代她们表示歉意,不该擅自做主。”   “所以是真的?”陶沅音抬眸视线落在她的枕边人身上,与他的视线相碰,定定等着他给与回答。王妃和世子妃的歉意此刻多么的不合时宜和讽刺,不过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刀啊,显然她的枕边人没能与她感同身受。   这样真诚纯洁的眼神,魏令简心底涌起几丝不忍,抽回目光,嘴唇抽动:“阿沅,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   阿沅的眼睛一眨不眨,魏令简心底长吸气,伸手握住那双十指相缠骨节分明的小手,“母亲想要给复策留个念想,我于心不忍……即使过继了他也仍是你我的掌中宝心头肉。”   陶沅音听不见去了,截住说话之人到嘴边的后半句,抽出手指,只轻轻地说道:“夫君让我自己待会儿吧,今日身体不适,就不留王爷了。”   听到此,魏令简反倒松了口气,阿沅没有歇斯底里,是自己造成她今日在毫不知情下面对母亲的不善话语,给她些时间和空间是应当的,“好,你顾好身体,别不用膳。”   魏令简走后好一会儿,绷紧的双手松开竟酥麻僵硬,陶沅音甩动双手,刹时眼泪浸满眼眶,她仰起头硬是倒回去。   松月端着新做的吃食和冰饮进屋,发现屋里只有小姐一人,眼眶一圈红红的,上前布好碗碟,“小姐,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身体会受不住的,我让云橘替我去将军府递话了,要是霍小姐回约了,你身体遭不住可还怎么出府呢?”   “好,我吃。”萎靡不振春樱会担心,暂时撇开那些烦心事,陶沅音执筷用膳,她必须护好身体想法子呢。   待陶沅音用完膳,松月便从隔间提着几个钱袋出来,在她耳边说了个数字。   看来这两年她们攒了不少,陶沅音心里盘算,银两悉数用于春樱的计划应该大差不差了吧。   赵姨娘带着丫鬟在府中的凉亭长廊吹风,不可否认的是,虽然这府中多数人对自己不友善,但到底是高门贵院,园中花草植株打理养护确实极美,这夏日闷热之余赏一赏如此盛景也是一种享受。平日她为避免招来麻烦,总闷在偏院不出,今日倒得了这机会到处看看。   偏院那边不急于回去,沿着廊亭差小丫鬟顺手摘几束艳丽的花儿回去插瓶摆在案几也赏心悦目,竟不觉得头顶上的烈日难捱。   “雀儿,够插两瓶就可以了。”赵姨娘叮嘱小丫鬟,内室堂厅各摆上一束足矣,“好了咱们就回院里,别让娇滴滴的花儿蔫败了。”   赵氏正要转身往回走,雀儿也从花丛里退出来,隔壁院墙里有什么声响,“姨娘,旁边院里好像有人,是不是我们不应该摘花啊?”   雀儿进府不算久,对府里的人情风向多少摸清楚了几分,她跟着姨娘服侍,姨娘虽有王爷护着,但也知道王府里王妃的权威最大,万般行事都需小心谨慎,从别的丫鬟那听说了前边照顾赵姨娘那个丫鬟的下场,心中不由地惧怕。   赵姨娘坦然,几支花而已,“我们过去和他们解释几句,府中仆人应当不至于为难你我。”   来到月洞门处,旁边院里的动静渐近,那人说话的声音也清晰起来,“表哥,你是怜惜我的对不对?”   话头不对,赵氏拉住雀儿藏身于月洞门后,示意雀儿别出声,两人屏住呼吸不敢动。 第24章 “表哥不想帮阿婉了吗,从小表哥都是依着阿婉的!”   “阿婉,你的困境我明白,可你和母亲所谋之事又何尝不是对阿沅的伤害?”魏令简上去台阶,在中央的亭子歇脚。从小筑出来,心里两难烦闷,转念想到阿沅爱侍弄花草,也留意西院的花阿沅鲜少折枝,就想来这边摘几株特别的让她欢心几分,不想碰到了袁淑婉。   袁淑婉上前,伸手拿住魏令简腰间那枚再熟悉不过的钩形玉佩端详,眼底燃起几丝异样情绪,低眸轻声:“这玉佩表哥一直佩戴,阿婉就知道表哥并非无情的,你只是想后半生有个保障,仅此而已啊表哥。”   从前的阿婉,不管是年少还是与二弟婚后,她都是生机盎然的,哪是今日的愁苦难抑,想到此处,他如何后退拒绝,只是这必然会伤害阿沅,长廊里阿沅看自己的眼神里是不解、难过和失望。   魏令简对自己行为的不排斥,让袁淑婉胆子大起来,扯住面前挺拔男子的袖口,音丝如泣:“是不是有了嫂子,表哥不想帮阿婉了吗,从小表哥都是依着阿婉的!”心中对陶沅音多了更多的怪意!   “表哥你知道吗?嫂子是个内心坚强的女人,她可以靠自己有寄托倚靠,阿婉不同,阿婉没有嫂子的手艺和灵巧心,阿婉除了湘儿,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姑母的,湘儿并不得姑母的欢心,以前有复策在,姑母待湘儿尚且一般,如今……更是不愿看湘儿一眼了。”   袁淑婉哭诉自己在王府的尴尬境地,试图触动表哥对自己的心疼和不忍。从一开始她就知晓姑母对世子之位看得极重,也多次暗示要诞下男孩,可她实在没想到复策的身体虚得厉害,生下湘儿后再不曾有孕。   月洞门后的赵姨娘从镂空的院墙处她看清了说话的是何人,神情诡异,如同见了鬼一样惊讶,高门大户里见不得人摆不上桌面的事竟让她撞见了。   赵姨娘不由得想到西院那位气质如兰进退有度的二房夫人,升起几丝同情。   那边的男女还在话来话去:“阿沅要强,这几年是我亏欠她太多,她也本是娇娇女娃……”   魏令简留意到袁淑婉话里的暗示,他很早就注意到过阿沅私底下一直在赚钱攒钱,小隔间里的东西便是,不过阿沅好像一直不太想让人知道他也就不问当作不知,现在淑婉有意无意提及,他作为听着感受不佳。   转动身子朝前一步,那玉佩就从袁淑婉的手心滑落,他接着说:“你说的我尽力,过继实乃无奈之举,阿沅知情达理善解人意,会同意的,至于阿沅的手艺,西院的开销用度亏得她了。”   撇开同情,赵氏突然就想通了王妃和这位世子妃为何如此强势打起那位二房大夫人肚子的主意,这匪夷所思、污浊的一幕想来即是缘由了。   高门大户里的秘闻实在是开了眼界,赵氏出身平民百姓只在戏本上听过这样的,不想被人瞧见听了不该听的话,赶紧眼神示意雀儿悄无声息离开这是非地。   栖林小筑里,陶沅音至用过膳食后,为了不去想烦心事,一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十指不停地做活。   中间云橘从外面回来,给了回信,陶沅音看完信,心情好转,春樱约她明日去街上的茶馆相聚。   小筑的那道隔门陶沅音交代松月上了门闩,始终没有叩响,深夜吹灭烛火时,仅有些失落和难过,可转念想到他的作为,横下心来兀自睡觉去。   次日清晨早早起来,梳洗装扮后趁着日头不大,带着两个丫鬟还有她们备好餐盒乘坐马车出门了。   在马车离去不久,一架红顶奢华的轿子在镇安王府大门口停下,里面下来一头戴高帽手执拂尘的人,轿子后跟着四个与下轿之人着相同服饰的人,那四人手端方木盘,五人径直进府。   王府大厅,除了早先出门的陶沅音,府中上下皆跪在大厅里外,叩谢圣恩。   “王爷王妃,魏大人,你们都起来吧,皇上念及大人劳苦,特命老奴送这些丝绸金银、吃食玩赏之物。”   高公公扶镇安王夫妻,再扶魏令简,笑眯眯,说道:“魏大人,圣上看是对您看重得紧,近日就请赴任吧。”   恭恭敬敬把高公公一行人送出府,王妃袁氏面露喜色,“做圣上的中书舍人,那可就真是圣上跟前最亲近的人了,这是好事,是王府天大的好事喜事!应当放炮竹热闹一下,太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   与袁氏的兴奋相比,王爷魏彧对魏令简得授了官职,没有太多的喜怒,离开大厅前拍拍魏令简的肩膀交代:“与民有利,于己无愧;说话做事进退留度,凡事小心谨慎。”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炮竹声响遍整个王府,魏令简站在西院的问川阁的窗前,听着热闹声,他想他定能做到。   阿沅出府竟都没有告诉他一声,若不是高公公来府去小筑没看到人后问了李叔他现在仍不知。   她还在生气,怪自己擅自做主。   陶沅音到茶馆的时候好友霍春樱已经到了。   “沅音,这里!我在这!”二楼靠在窗户边的霍春樱远远就瞧到了沅音的马车,朝楼下下马车的清丽佳人喊道。   陶沅音抬头只见春樱弯腰半个身子伸出窗外,朝自己挥手,好久不见,这半个月来的愁闷消散,开心不已:“我瞧到你啦,你小心!”   提起裙摆,快步上楼,和春樱相抱。   霍春樱早早要了青茶点心,给沅音倒茶添食。   陶沅音对春樱的动作看得一愣一愣的,春樱是以为自己能吃得下头猪吗,失笑出声:“春樱,我吃过早膳出府的,我不饿。”   “我知道,王府不至于克扣你的吃食,”霍春樱说着话,手上给好友的餐碗里添点心的动作一点没停,“我来茶馆好几回了,知道这些是新出的点心,我觉得味道不错,你吃看看嘛。”   “都码成山了,我怎么吃得下?”陶沅音嗔怪,叫了两人的丫鬟分去吃,“春樱最好了,好吃好玩的都想着我。昨日突突然约你,我还担心你空不出来时间呢?”   “你们王府人情复杂,事情又总是多,几回传你信都不得空出来,陈家人口简单,陈玄如封了官后衙门里的事忙得紧,我呢就清闲不少,闷在家中时常出来透透气。”说到这,霍春樱觉得自己很幸运,陈家两老和善包容,没有镇安王府中的那些弯绕难堪。   “你日子过得不错呢。”听着好友的描述,有感而发。   不用想也知道,就凭镇安王府的复杂人员关系,哪有轻松舒适的日子可过,霍春樱急急问道:“你呢,在王府还顺利吗?”   陶沅音示意春樱放心,她应付得来,“对了,上次你找我说有什么计划想做的,是什么?”   “就是实在闷得极了,想找些事来打发时间嘛,你有开铺子的经验的头脑,就想看你有没有好点子?”霍春樱确实是这样想的,要是开个铺子既能挣钱又能让自己精力有地使。   陈家父母开明和善,春樱又是大咧直率的性子,春樱的想法也是不错的,街市上多有店家是女子的,自己当初想开铺子一方面是攒钱,另一方面是困在高墙后苑也好让自己有个寄托别虚度时日。   陶沅音赞同春樱的想法,“我经验也不多,不过若是真做了你可以去集粹阁找金叔,他能教你不少行道的。”   “我想咱们两人一起开铺子,这样子就能经常拉你一起逛街玩乐啦。”光光在脑海中想想那样的日常,霍春樱就觉得开心。   “魏公子魏令简虽说回京了,早晚要授官的啊,正好你也别闷在府里等着他回家啊,我们要是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制造些距离才能夫妻感情长久。”这些都是霍春樱在婚后这几年悟出来的,想想自己刚和陈玄如成亲之初,两人都闲隔三差五就斗气,后来乙方忙碌了倒是如胶似漆、不吵不闹了。   “正合我意!”与其整日待在了无生趣的王府一角,出来和朋友一起不是更好的选择么?而且如此一来也可以躲开那些人的追问试探,她过去藏起棱角表现得太柔弱可欺,终其究也没换来安稳度日,她想她应该强硬几分适度拒绝,让那些人知道即使在这京中举目无亲她也并不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两人一拍即合便约定多去集粹阁金叔那里取经。   姐妹间相见,总是要一起吃喝玩乐的。   从茶馆出来,陶霍二人去了东市的戏楼。时间过得极快,午膳是在就近的小酒馆的厢房吃的,陶沅音和霍春樱原本都是不拘礼仪之人,唤了三个丫鬟松月云橘还有喜儿组成一桌愉快且放松地用饭。   两位主子的行为,松月和喜儿对此见怪不怪,云橘则是脸上布满不可思议,摆手不肯上桌。   霍春樱哈哈大笑:“你不知道你家小姐从小可是在边关的孩子堆里长大的吗,只不过是嫁了权贵规矩礼仪不能废,放心吧,快吃饭,吃饱饭你家小姐还要带你出城玩耍呢。”   小姐脸颊上露着笑意,晶亮的眼睛里更是布满真心,对她点头,云橘这才上桌,惹得松月和喜儿乐得不行。   松月把添好饭的碗筷递到云橘面前,忍不住打趣:“云橘,你就是胆子小,我就跟你说了呀,小姐很好照顾的是不是?我都和小姐一个床睡觉的,小姐还要给我盖被子呢。”   陶沅音笑得温柔:“你还好意思说啊,每次到最后都是谁都盖不上被子,一块儿着凉!”   云橘默默点头,小姐说的她同意,松月也扯她的被子! 第25章 东郊游玩,偷得一日闲。   日头正盛,两辆马车五个女子城外的东郊飞奔而去,那里有一片风景甚好的草地树林,不远还有一片绿意盎然的湖水,是夏日郊游出行地的不二选择。   地点是霍春樱选的,有次她和陈玄如经过这里就记住了这里,因此今日出发前她备了不少东西,例如木凳和小矮桌。   五个姑娘在阴凉处放平矮桌木凳,从食盒里拿出两家各自备好的吃食饮水,好不惬意自在!   “这样自在自由的时光好像是在寒云州啊!”陶沅音不禁感叹,离开寒云州两年多,那些日子的肆意无拘时常在梦里出现,这日子像流水般,太快了。   “那还不简单,你想回去就去看看嘛。”话落,霍春樱意识到话不妥,沅音的身份哪是想离京就离京的,“没事,以后有机会的,再过几年,你爹娘也要回京了,到时候就能见了。”   好友的安慰,陶沅音怎会听不出来,不过倒不会因此话题伤感,“时常有通书信也挺好的了。”   “沅音,我带了工具,我们去钓鱼吧!要是钓上鱼了,我们就烤鱼吃!”霍春樱看远处湖光粼粼,想转移沅音注意力,便提议。   “好!虽然我不会钓,不过试一试也不错!”本来就是出来散心求欢愉的,陶沅音欣然同意。   去马车上拿来工具,两位装扮文雅高贵的女子提着东西在湖边一处阴凉地放下木凳毫不顾忌风范坐下,俨然不同与平日里的端庄大方!   身后的三个丫鬟心领神会,分散开找石头找干柴,开始作烤鱼的准备了。   湖水静静的,偶尔微风震起小小涟漪,置于水下的鱼竿一动不动,陶沅音精神紧绷,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盯着水面的动静,期待湖底的鱼儿吃食上钩。   一丈远的另一处树下,霍春樱则是将鱼竿放于木凳上,自己跑到一边靠在树上优哉游哉,“沅音,你不用一直盯着,过来歇歇嘛?”   陶沅音瞧一眼春樱那边小木桶的动静,再想到自己半个时辰了全无收获,郁闷得不行了,瘪着嘴歪头过去:“我怎么就一条也钓不上来呢?我都不敢出声,动不不敢动的。”   “你是不是没撒鱼食?要不然换个地方试试?”   “那我撒了再等等,我就不信了,鱼上钩还看人!”陶沅音朝湖水中撒了碎面饼,继续等。   趁等得空,霍春樱过来拉起陶沅音就走,“鱼竿在这,鱼上钩了跑不掉的,咱们去那边林子看看。”   绿茵花草,空气是清新的,就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陶霍二人说说笑笑,摘了不小野花回到原先地方,只见那儿地方被人占了,几个丫鬟挨得紧离得远远,面面相觑等二人回来。   “这鱼竿是二位姑娘的?”“占地”之人发现了陶沅音和霍春樱,笑着询问,“我看有鱼上钩,没人在,就顺手提起来了,无意冒犯两位姑娘。”   陶沅音不禁皱眉,是街上遇见的那个男子子,不自觉升起防备心。   霍春樱胆大,上前几步发问:“你是谁?这处是我们先用的。”   男子抬手指着一处湖边,大笑:“当然,这湖边到处有地,我和友人在那边垂钓。两位姑娘放心,我不抢地方,还有你们的鱼。”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6 ⑹ . c ó M   “陶小姐,又见面了。”男子解释完,视线越过霍春樱挂着笑看向站在身后神情动作都戒备的姑娘,知晓那姑娘应该也认出自己了。   一直没出声,还被明确点名,陶沅音防备心更强了,收了收表情,上前一步站在春樱身边,“你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是谁?”他在后街的作为她还记得,在酒馆他的自来熟,还有寺庙,这人行为踪迹奇怪得很。   “在下濮宗阳,一名好山好水的游客。”濮宗阳抱拳施礼,“今日垂钓,碰巧遇到两位,实属意外。”   “为表谢意,桶里的几条小鱼赠与二位。”说完,转身真朝他指的方向去,树草丛生看不清,只隐约听得到说话音。   待濮宗阳走后,陶沅音松了口气,查看木桶,里面多了好几条鲜活的鱼。   交待几个丫鬟去处理鲜鱼后,霍春樱双手托着下巴,目光跟着忙碌添柴檫叶子的沅音转移,嘴上哼个不停。   陶沅音先是不理睬,实在被那目光和哼声闹得受不住了,“春樱你还是那么八卦啊,我和那个人不熟,只是无意中帮过他一回,就这么简单。”   “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京中有没有其他的好友,好奇得很!”霍春樱虽胆大,观察力也不马虎,那自称濮宗阳的男子身形矫健,“那人身手应该不可以。”   陶沅音说了和濮宗阳几次碰巧遇见,“是非之人,避着点不出错。还有他钓的鱼我们不吃了?”   霍春樱猛点头:“不吃!我钓的鱼可不少,小是小了点,马车上还有早间才买的点心,够吃的了。”   “唉,我竟然没钓到一条!那些鱼是认识我躲着我吗?鱼食我也撒了,怎么就不上钩呢?”   陶沅音懊恼不已的模样娇俏活泼惹得春樱洋洋得意,丫鬟们掩面窃笑。   生火烤鱼,林间欢笑不断。   “我和好友钓的鱼多,有剩余,这些是烤好了,也正好免了几位姑娘脏了衣裙纤手。”   不知何时,白衣男子濮宗阳手托着烤得鲜香四溢用树叶盛着的鱼,脸上挂着还是一如之前的几丝笑,放下树叶,不等几人回应,又笑着离去。   矮桌上的烤鱼顿时成了烫手山芋,霍春樱拿小树枝拨开树叶,色泽香味俱佳,再瞧瞧她们烤得焦糊不成样子的小鱼条,高下立见。   陶沅音轻轻拍打春樱的手,斜眼睨她:“你敢吃啊,不怕那人下毒灭口吗?”   "咦!"霍春樱吓得快速丢掉树枝,再不去碰那条大香溢的烤鱼了。   见此,陶沅音此前吃瘪的郁闷散了,忍不住发出爽朗脆笑,笑好了又说:“逗你呢,那人身手不差,真要杀人灭口不会等到今日了呀。”   “到底是陌生人,小心为上,我还是不吃,吃自己钓的!”   一直到天色转黑,两家小姐才带着丫鬟回城。   玩了一天,心情放松得很,身体倒有几分疲惫,刚回府,松月就把从李辛那里知道的告诉小姐,从知道他身后是当今圣上时,陶沅音就知道这是早晚,她耸耸肩只神色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一会儿把饭菜送到房间来吧。”   院门中的炮竹壳进府时她便看到了,想来是为祝贺魏令简拜官的吧。   再从偏室沐浴完出来,房中坐着一人。   “阿沅,过来吃饭。”打发了送膳食的松月,双礼一来告知阿沅回来后他便朝小筑赶了。   “你怎么在这里?”陶沅音散开打湿的长发,“你还没吃?”   这样子生分,魏令简挑眉,几分难过:“等你。”   “祝贺你。”   阿沅不接自己的话,也不叫自己一块儿吃,魏令简不恼,反正他早就让丫鬟多备副碗筷了,自己端起碗就吃,“近日玩得可开心?等休沐日,我们一起出去出去散心,怎么样?”   心中本来气就没消,听着话就知道魏令简问过松月了,更气了一分,陶沅音鼓鼓腮,大口吃饭,懒得装什么淑女举止。   “再说吧,我饿了,我要吃饭了。”   “好,依你,吃饭不说话。”   陶沅音要是抬头了,就会发现此刻魏令简的笑里满满是宠溺和放松(他以为她原谅自己了,只是还有点别扭)。   相较陶沅音的寡言少语,魏令简心情大好,这一天里郁闷不解的情绪得到释放,就连饭都多吃了一碗。王妃吩咐厨房晚膳多备菜,王爷夫妇和睦融洽他鲜少见,这样的天伦之乐他梦寐以求,本应该陪父亲母亲一起用的,奈何自己心思不在找了借口吃了几味菜溜回西院。   白天找不到人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小筑一有风吹草动他便着急来探,这样的情绪他不曾有。   像昨日到现在对他不理睬的阿沅他没见过,即使是那段不愉快的相处阿沅对自己也是温和耐心以礼相待,以至于他突然面对这状况,暗恼之余竟有浅浅的兴奋。   饭后,魏令简浅声软语找话说,陶沅音基本不接话,最后找了话茬赶人。   “今日实在累极,身体不便,大人早些休息吧。”   那句“大人”听得魏令简愣神,用上官腔唤他了,心底不免叹气,阿沅昨日用的就是这理由,不自觉搓手,他很想说他只是单纯想和她卧一张榻,仅此而已。   阿沅脸皮薄,他没说得出,略带苦涩的嗓音,“你好好休息,明日起我正式上差,晚膳等我回来。”   青纱帐里陶沅音以背示人,咽下到嘴边的叮咛,不言一语。   回到问川阁,双礼看到公子嘴快好奇:“公子不是说宿在夫人的小筑吗,怎么又回来了?”   说完后悔了,公子这是明晃晃被撵出来自己睡啊,双礼打自己嘴巴,傻笑。   “打轻了,再掌嘴!”   怨气冲天,撞枪口上了。只是,他怎么觉得公子脾气越来越奇奇怪怪的了。 第26章 “公子,您翻墙过去啊,这墙不高,我驮您。”   连着数日,陶沅音日日早膳后从偏门出府日落前回府,连松月也不带,只身赴春樱的约。   她出府李管事必然会知晓,特地交代李辛别告诉一人,公子和夫人这几日闹别扭府里上下皆知,李辛只当是两位主子间的小乐趣不参与。   集粹阁后园内室里,两个小妇人分坐太师椅两侧,目光炯炯,专心致志,听着金叔传授经验。   上半天在铺里帮忙,下午则是向金叔讨教。得空了两人还会手挽手在两大街市闲逛观察,看看有没有适合二人的商机。   如此一来,晚间回府后二人皆是疲惫不已了,霍春樱的夫君陈玄如是个怜爱妻子的文君子,对妻子迁就包容。陶沅音因为有意避开魏令简不见,每日回去用过晚膳,就以天热不适为由早早关了小筑的隔门,待在内室不出了。   魏令简接连五日在栖林小筑隔门外碰了一鼻子灰,他到时屋里每一星烛火,一片黑暗,苦恼得很。   双礼没眼力见,赶紧好心提醒:“公子,您翻墙过去啊,这墙不高,我驮您。”   “你……把嘴闭上。”   得了嫌弃的双礼还没想通这不是公子上次用的法子么,怎么这次不用了?   魏令简心里叹气,上次一时起意才翻墙而进,又不是什么光明之举,阿沅还在生气,翻进去又如何,还是要另想办法让阿沅消气才是正经之道。   又一日,陶沅音起床出府前,松月拿进来一封信,“姑爷让李管事给小姐的,让小姐一定要拆开看。”   拆开来看,信中说明日事魏令简的休沐日,他知晓一好去处,恳请她在府中等待,两人一起去城外乘凉纳暑。   陶沅音心里暖暖的,心底的怨气散了不少,“知道了。”正好,借此机会她想和魏令简谈谈心,避而不见总不是长久之计,何况同在一座院中,也避不了几日。   松月对小姐的行为郁闷,“知道了”到底是应还是不应呢,“小姐,那我回去告诉李管事,你明日有事要忙啦。”   陶沅音剜松月一眼,“你这丫头又拿我开涮!”   明了小姐意思的松月蹦跳着出去告知李管事了,她就知道她家小姐嘴硬心软,心口不一。   去集粹阁和霍春樱回合后,二人今日没在铺里多待,而是去了东街,前些日子西街各种铺子经营她们观察得差不多了,而东街的情况也去瞧瞧,这样也能有更全面的开店计划。   比起寻常百姓来往的西街,东街则更多是权贵富豪踏足之地。   晌午过后,外间炎热异常,不多时,周身沁汗,于是两人没有在外多逗留,各自回府了,也正好各自想想新点子。   竖日清晨,昨晚睡得早休息得很的陶沅音醒来得早,掀开帐帘,屋中央的桌前边赫赫坐着一人,正是自己夫君魏令简。   陶沅音懵懵醒转,吓得一惊:“你怎么进的来?”昨日院门她记得拴上了的,睡前她自己还检查过的。   “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魏令简之笑,起身来床边,拿了架子上的衣裳递过去,似笑非笑,“喏。”   这么露骨直白的话从他这个文雅之人口中听到,陶沅音直觉脸颊烧得很,出口:“粗鲁!”   虽是抱怨,话音软绵绵,哪是骂声,分明是撒娇,阿沅面颊上一闪而过的羞赧,魏令简瞧得清楚,“阿沅说的是,怎么能这样的俗鄙无礼!”   陶沅音抬头看魏令简话里羞愧,面上却是笑得开心,一把结了衣裳,下床去隔屋,丢下话:“笑得……不怀好意!”   隔屋的门关上,魏令简摸向自己的下巴,意图有被看破的感觉,他进内室本想叫醒床上睡得正香的佳人的,掀帐那刻,至今里面的人歪着头脸颊绯红,嘴唇微微张开,一头乌黑秀发散开缠绕在纤臂间,依稀可以看清薄薄一层亵衣下光滑软弹的肌肤,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做了何好梦,实在不忍打破这一令他心软的一幕,这才退去去桌边等。   稍加收拾,提上包袱,魏陶二人从王府偏门而出,但眼前所见陶沅音说不惊喜定是假的。   那两匹骏马赫然眼前,她转头询问:“骑马去?”   “阿沅会骑马,我一直不得见,正好也让你看看我骑马技术如何?”   魏令简会骑马,她一点不奇怪,但想到他知晓自己会时的惊讶,便扬起下巴,翘着嘴角:“好啊,那就比一比,谁能胜出!”   除了城,两人开始了赛马,许久不碰,踏上马鞍那刻,魏陶夫妻二人像是脱了僵绳的马匹,在林间小道上驰骋飞扬。   小半个时辰后,陶沅音渴了,在一处阴凉地停下,因为魏令简还没赶上来,不过听身后不远的马蹄声也只他距离自己并不远,索性拉住缰绳“吁”,稍等片刻。   一路上只顾骑马过瘾得很,这当下私下观望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城很远了,不可否认的是,路上经过之处不是丛林就是绿秧庄稼,舒心养目。   眨眼间,魏令简马车赶至,在马鞍边拿下一个水壶,递过去:“阿沅的马术真是厉害,听人说时,我还不太信,今日这一见,果真比我厉害多了,我输了!”   说输了的人眼里满是诧异和惊喜,看得出骑在马上的阿沅意气风发,那笑容无比开朗,在王府的那一方小天地,甚少见到她脸颊上出现这么灿烂夺目光彩耀眼的笑。   “我说过的,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喝完水,懒得拿手帕,陶沅音径直拿袖口拭了拭嘴角的水珠。   见此,魏令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条帕子,伸手去擦阿沅额头和太阳穴的汗珠,马跑起来不觉得热,停了下来汗珠立时沁满:“剩下的路程不远了,别跑快,我们慢慢悠过去,就当看看风景。”   本热泛红的脸颊更烫更红了,时而能感受到魏令简说话的热气,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男子气息,陶沅音不停眨眼睛分散注意力,没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任由他擦拭的动作,颤着音:“我们……去哪里?”   这些小动作魏令简一一看在眼里,荒田野外的,他不打算逗她,等擦好了汗就收起手帕,才脸庞的表情敛都敛不起来,抬手捏了两下自己的下巴,然后才说:“到了你就知道了,那里不热,跟紧我。”   马蹄的“哒哒哒”声在小道上一深一浅,,马上的两人坐得笔直,在一片绿色的土地上,宛然进入到一仙境。   不多时,映入眼帘的是另一番不同于京城喧嚣热闹的繁华景象,巍峨群山和参天大树。驾马越过小道,远远望去,三面环山,另一面是数排高耸笔直的大树,围绕在中间的是不少村舍屋群,屋舍周边一片草地和庄稼,宛如隔绝世外的山谷。   距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地,陶沅音震惊于居然有这样的人间桃源。   进到山脚下的小径,把马匹系在一处篱笆桩上,陶沅音附近闲走散看,魏令简则是去最东头找屋舍主人交涉去了。   没过一会儿,魏令简回来小屋前,没看到人,“阿沅?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小屋后面传来声音。   没见到人那刻,魏令简猛升出一股担心,听到声音了松了一口气,跟去屋后,只见她正坐在池塘边玩水。   “诶,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有山有树,屋后面还藏着个大水塘,我看见水里还有鱼在游。”   “偶尔从友人那里得知的,确实是个好地方,听说这后山上的寺庙灵验得很,想不想去山上看看,晚些天凉了我们一道去?”当来到这谷中时,魏令简也不得不感叹这地方的幽静闲适,在这炎炎夏日当作是乘凉纳暑逍遥自在的好地方再好不过。   二人进了屋,一眼可见屋里的布局,三间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内室,虽简陋倒也干净有致。陶沅音见魏令简从马背上上拿进来他们的两个包袱,里面都是些洗漱换洗东西。   不禁疑惑:“为何带这些东西?晚上……不赶回去吗?”   此时已经近午膳时辰了,出府到现在两人只在途中喝了些水,策马奔跑早已饥肠辘辘了,魏令简回头朝阿沅笑,从另一包袱里拿出不少食物,“出来散散心嘛,难得有这样既有闲情又有时间和好地方,多待一日多看看山水,你不是也在府闷得慌想出来吗?”   “现在先简单吃些,晚上再去找庄户换些青蔬鱼肉,咱们自己做饭,体验一把这乡间小民的粗茶淡饭,怎么样?”没等阿沅回应,魏令简先是把带来的烤鸡撕了鸡腿给阿沅,然后说出想法询问于她。   远离府中的小心翼翼偷得一两日自在自然是最合陶沅音的意不过了,进京几年最远就是前不久和春樱去东郊野游了。只是她什么都没有带也没有做准备,再有是对自己连日出府的一丝丝愧疚。   “好是好……只是我没带……”肚子饿过劲了,就着水壶的水,小口吃着手上的鸡腿。   魏令简见她既想又不想的左右为难,笑出声:“放心,早上我让松月准备你的衣服了。”   这个松月,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别怪你的丫鬟,她护你得紧,是我不让她说的。”   陶沅音还在思索回去了要怎么同松月那丫头说道说道的时候,耳边又想起笑声,嚼着鸡肉的嘴巴瘪得弯弯的,含糊不清:“好的。”   “烤鸡冷了,少吃些垫垫,你不是喜欢吃烤鱼?待会儿我们也去钓鱼,这水塘的鱼看着还不小。”说着,魏令简拿帕子去厨房接水擦手。   “你不吃吗?”他同自己一样都没进食,油纸里的烤鸡还有不少,提醒他也吃点。   “我还不饿,你坐坐,我去去就回,外面热,别出去。”   待人出了小屋,陶沅音叹气,这人干嘛总是套自己丫鬟的话,真实的! 第27章 山谷遇匪   片刻后魏令简就回来了,手里是一捆细绳和装有几只小瓶罐的竹篮,竟是调料,鱼还没有钓呢。   陶沅音:“你怎么把人家盐罐油瓶都给拿来了。”   “庄户老伯淳朴,借来用一日。”话是这么说,魏令简在老伯家桌上留了些碎银。   就地捡了两根长树枝用细绳制作了简易鱼竿去了小屋后的水塘,魏令简朝水面撒了饼屑后,蹲坐在石头上认真垂钓。   陶沅音起初还认真,有样学样,好久也不见瘦获,懒得钓了,水塘的鱼都不游她这边来的,纳闷得很,鼓着腮丢开竿子起身走动,这大好风景干嘛守在一方水塘不放,岂不是浪费?   魏令简只摇头微笑,由得她去了。   陶沅音绕着草地田间阡陌闲步,明明是盛夏,这里树草丛生也不觉得热。   转了一圈回到小屋前,魏令简已经在点火烤鱼了。   “不是有灶台么?”厨房那边冒烟有动静,陶沅音过去门口看,发出疑惑。   碗里的躺着鱼都已经处理干净,魏令简正用棍子插好鱼,放在地上现搭的火堆架子上烤,“你喜欢吃烤的,咱们就烤着吃。”   “哦,好。”迁就自己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陶沅音喃喃低语,竟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   眼波流转的娇俏,魏令简窃笑,继续埋头手不停歇和火架上的小鱼儿作战,也没再说话。   这顿午饭吃完,简单把小屋收拾一番,二人边玩边沿着小路朝后面山的寺庙爬去。   在这山林间,陶沅音性子里对自由的向往的天性释放了,顾不上身后那人的光,一会儿摘野花,一会儿蹦跳着上山,把那人看得诧异好奇。   远看矮山连群,真爬了好不费一番功夫,到了山顶久不活动身骨的陶沅音喘着粗气,“真是一饱眼福啊!”   儒雅书生气的魏令简虽然时常在外奔走,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口大口呼气,瞧见阿沅这副神情,知道这一趟来对了!   山顶景色秀美,伴随着微风习习,席地而坐的二人一时只顾着眼前的视觉享受,好不快活!   渐渐心静下来,陶沅音双手抱膝,歪着头观察身边的人,许久缓缓开口,声音轻而柔:“魏令简,我们聊聊天吧。”   “嗯?好。”魏令简回头入目的是阿沅一脸平静而认真的模样,不自觉自己的神情也跟着庄重了。   “阿沅,想聊什么?”   “你……没有话想说吗?”   意有所指,魏令简盯着阿沅的眼睛一瞬不瞬,“心里的气笑了吗?”   陶沅音没有回答,转头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看向远方的山峦,交叉泛白的十指搭在膝盖下一寸处,半晌她问:“关于孩子……你是不是决定一直都没改变过?”   这阵子,他的迁就包容和讨好她不是看不出感受不到,只是他从始至终不曾想过就这个问题要和自己商量沟通的,她明显感受得出他只是简单以为自己生气了,哄一哄即可。   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无论如何是避不过去的,魏令简试探开口:“将来有了孩子,我们也仍旧在一座宅子里,仍旧是喊你我父亲母亲的,是不是?”   “魏令简,我不愿意!”   不戴他再说他话,陶沅音出声截断,她甚至能感受自己声音和尖锐和颤抖,呵,果然她猜测得不错!   “阿沅……”眼前女子眼眶盈泪,怒容满面,魏令简听见自己说:“母亲和复策是骨肉亲情,我能帮的只有这件小事,你知道我拒绝不了的,阿沅。”   “这是小事吗?孩子还没有生他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送给别人了,这在魏大人心里成了一桩小事?”声线不自觉增强,陶沅音“腾”站起来,居高临下质问这个自己倾心的男人,“是啊,魏大人您的心里不过寻常小事,只是这是到底与我关系甚大,你又为何商量都不与我商量?”   “他们不是别人,我说过了,母亲没有求过我别的事……”魏令简尽量解释得平和,“我以为你是同意的,帮人帮己,阿沅从来都是舍己从人的。”   此话一落,陶沅音的情绪一下子挑到最高,脸上尽是不可思议,忍住不让流下的泪水滑落:“你和你父母兄弟的骨肉亲情需要用我和将来的孩子来成全,从前我的谦让忍耐在您魏大人那里是应当应分,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阿沅,我只是觉得大家是亲人,在这件事上,我们夫妻是可以帮得上忙的,而且……不算难事。”魏令简边说边伸手去擦拭阿沅脸颊上的珍珠泪,却被她甩开了。   “不是难事,不代表这事就合情合理。”   “连日里你周全我的情绪,原来是想哄着我答应,全了你的私心。”陶沅音说完话,头也不回朝下山的路去。   “不是,我想府里上下和睦有爱,一直都希望。”见阿沅怒气冲冲而走,魏令简赶紧跟上,还不忘解释,“年少的一些事我同你说过……将来咱们的孩子有更多的疼他爱他又有何不好?”   “有没有私心魏大人心里一清二楚!”   “你信我,好不好?”   魏令简的数句解释始终没得到前屿他一丈远的阿沅的回应。   此时天色渐黑,山路下坡不好走,魏令简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两人安全上,不在说话以免脚底踏空。   下至山腰,在岔路口,想到下了山今日也回不去,赌气转头选了条另一边的小径,通往寺庙。   魏令简只好紧随其步,阿沅步子快,他也快,阿沅放慢步子,他也放慢。这荒郊野外的,安全总是极重要的。   到了寺庙门口,佛门重地,陶沅音不看追上来的男子,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去寺里借宿一宿,你自己下山吧。”   眼睛哭得肿起,魏令简看在眼里,无奈之余满是心疼,出来郊游原本是想增进他和阿沅的关系,化解矛盾,现在看来反倒越弄越糟了,知道她在气头上,顺着她意也应该,便说:“好,我陪你一起借宿,有个照应的好。”   “谁要你……”陶沅音话说到一半,见寺庙有僧人出来,立时咽下没说出的话。   说明来意后,寺庙的僧人领了二人进去,带到一间空房门口:“两位施主请便,稍后会送来斋饭。”   这一通折腾,天早已黑透,若不是借着屋里的微弱烛火,伸手不见五指绝非虚话。   看得出房间铺设简单,仅有只有一张床。魏令简去找僧人师傅端来水,把屋里桌子床边擦拭一遍,再又去端来热水,“日间出了不少汗,咱们东西在山下,你将就擦擦。”   见他一副全无事情发生的样子,陶沅音怄气怄得更甚,一言不发,端了热水去角落就着暗光擦洗身体,没有换洗的衣物,只能重新穿上惹满污泥汗渍的衣裙。   洗了后,把床上的一床被子抱去桌子上放置,然后开门示意守在门外的男子进来:“你自己要借宿的,被子给你,我睡床。”   “好。”魏令简对着丢下话就走不等他回应的阿沅背影,勾唇扬笑。   许是白天身体疲惫又许是情绪大起大落,在这硬床板上,陶沅音沾了榻困意很快来袭。   魏令简在床边铺下被子躺好,迟迟没有睡意,听着床上传来舒缓的呼吸声,伴着偶尔的抽泣,自责和矛盾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寺庙外传来吵闹声响,魏令简习惯了睡得浅,惊醒后听响动不对劲坐起小声把阿沅摇醒:“阿沅,醒醒,醒醒。”   陶沅音醒来一脸懵:“怎么了?”   随机嘴巴被捂住,“别说话,外面的动静不寻常。”   陶沅音瞬间清醒过来,暗黑里两人比划了几个动作,二人小心谨慎来到门后。   外面物件翻倒落地的响动伴随着粗旷的说话声音:“不是说有大生意吗?山下那两匹马值几个银两,那破包袱里的碎银还不够咱们这些兄弟分了买酒的,绑了那一男一女能换不少银票,好好问问和尚见过没有?”   “听庄户老头的形容,那对男女很像少主说的二人,少主交代过别动那两人,他们不是咱们能招惹的,咱们别自找麻烦,还是再找找寺庙里有没有其他的值钱的东西物品。”   声响渐小,不多时外面安静一片,门后的二人松了口气,猜测那些人已经离开了,就出房间去找寺里的僧人师傅。   “进来这一带总闹匪患,村舍寺庙道观无以不遭殃的,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寺里物品香火被毁,师傅遣散了寺中众人,他老人家前不久下山化缘至今未归,独留了我二人守寺。”说话的是位面瘦体弱的僧人,旁边还站着一位年纪尚小的小僧。   “二位施主,回房安歇吧,想来那贼人不会去而复返。”   想到适才那些人说的话,陶沅音心生愧疚,只怕贼人是他们夫妻二人招来的,害得寺庙受了牵连之灾,只是,贼人口中的少将军是何人?   后半夜二人都睡不踏实,却也如僧人师傅所言,贼人没有去而复返。   天冒亮,魏陶夫妻二人去找僧人师傅告辞,叨扰一夜,陶沅音留下随身携带的仅有的十几两银子。   到了山下小屋,绳索系在篱笆桩上的马匹消失不见,屋里的包裹凌乱不堪。   “这太平盛世,京城近郊居然有匪徒这样抢庙掠前村!”陶沅音气愤极了,若是匪徒在眼前恨不得上前打上几拳几棍。   二人想去问问屋舍庄户,却发现人村里空无一人。   没马匹没食物,沮丧无奈。   “别着急,双礼应该在路上了,他回来接我们的。”魏令简出声安慰,心底庆幸自己昨日出门前作了另一手安排,不然困在山谷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那便真麻烦了。 第28章 咱们兄弟可都是很久不开荤了   看到双礼驾马车来的时候,魏令简和陶沅音已经提前走了段路,在山谷外的路上边走边等了。   坐上马车,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车里魏令简和陶沅音各坐一侧,不说话,马车外松月也不搭理双礼,生怕挨得近了,车里车外气氛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车轴滚动碾压路面声音和双礼“驾”马。   行进了小一个时辰,路上颠簸就在经过的一处林间稍作休息,四人刚从马车下来坐定还没喝上手上壶里的水,小道两侧串出来四五个蓬头散发的大汉,有手持棍棒长刀把四人围成一团。   魏令简下意识挡在前面,两个跟班虽害怕也不得不警惕起来。   个高魁梧笑得一脸横肉,眼里冒着对猎物的光,发话:“终于等到你们出现了,留下买路财,我们兄弟不伤人,放你们通过。”   从大汉的话音魏令简和陶沅音听明白了,这伙人是一群沿途打劫的匪徒,只怕和昨晚那些人脱不了干系。   一行四人都清楚,他们身上和车里并没有贵重物品和多余的银两,面面相觑。   “喂,跟你们说话呢,不说话别怪我们下手狠毒,不留下钱财休想过去!”见四人不说话,另一稍矮长相奇特的大汉踢了把脚下的小石子,笑得恶狠奸邪:“可别跟我们说你们没钱,快点?快点!”   魏令简脑子飞快思考,这些人和在岭南探到的算不上什么了,但到底没有和岭南那帮反士正面敌对,面前的人虽不多,看得出都是刀口舔血心狠手辣的匪徒,极力让自己镇定,指指一边的马车:“几位大哥,我们出门得急,没带多余的银两在身上,马车在那里,几位你们自己看。”   几个大汉跳上马车很快下来,没有收获,走在前边的汉子恶狠狠提议:“他们不老实,先绑了不怕他们不交出银子银票,绑了吧,大哥?”   最先说话的魁梧大汉撇了眼手下,不耐烦说道:“上头少主有交代过你不知道吗,我们今日的行为已经是违背少主的话了。”转头朝中间的四人问:“既然没有值钱的,那就留下马车,我们兄弟出来一趟总要有点收获,不能白来了。”   “不行!”松月脱口而出,路程这么远,没马车怎么回城?   “不行?大哥,这丫头挺漂亮的,主子不能动,抓丫鬟回去当个烧火丫头伺候我们一帮兄弟,咱们兄弟可都是很久不开荤了?”长相奇特大汉大步上前笑得猥琐恶心,还伸出舌头勾舔,魔爪更是向前伸试图抓住松月。   仅有一步、触手可及时,陶沅音转身抬腿朝那人胸口踢去一脚,几近同时,松月用力在那人脚上一蹬,那人立时翻倒在地。   反应过来的那人跳起身嘴里骂骂咧咧,还想上前攻打,陶沅音叉开脚准备应对。   “回来!”为首的魁梧大汉喝退那人,“我们只为财不图命,别坏了少主的大事!”   “马车留下,你们走吧。”   那伙人气极驾走马车,留着在原地的四人皆是大呼口气。   陶沅音虽收了手势但心中气上加气,匪徒言语不干不净听得牙痒痒,真想棍棒伺候好好出口气,只是他们人多都是亡命之徒,他们四人中魏令简和双礼不会拳脚,松月又只是个半吊子,仅她一人身手再好也难敌一拥而上啊。   松月和双礼击掌庆幸躲过一场祸事,扶胸压惊。   只有魏令简眼睛盯在阿沅身上,透着不可思议,知道她会骑马射箭时他万分震惊,想到她本就是出自将军府,震惊之余也理解得通,昨日骑术的精湛和刚才出腿的利落干脆,不难想出她身手拳脚不差。常与刺绣女红为伴的后院女子竟是个骑马射箭会功夫会赚钱的,而这人还是他相伴数年的枕边人,她的每一项技能都是闺阁女子难以掌握的,如何能不让他惊诧?   陷在不可思议里迟迟回了神。   陶沅音转头见他的这副难以相信的样子,心里了然,但并不想说话,叫了自己丫头朝前面望不到尽头的小路走。   最后还是双礼提醒,还没有完全回神的魏令简带着疑惑跟上去。   一路走一路等好心人搭乘,终于在傍晚前安全回到京城。   进了西院小筑,顺手闩门,顾不上饿了一天早瘪掉的肚子,甚至没洗漱就趴在床边的榻上睡着了。   云橘端了吃的喝的来屋里只好等着陶沅音睡醒。随后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的魏令简再一次扣门不开,灰鼻子丧脸地回去问川阁。   他现在有满腹的疑问想找陶沅音问个清楚,她带给自己的惊讶太多,细想一下,好似没有哪处不合理,只是成亲几年了,在此之前他以为她只是个柔弱女子,却不曾想过她是为了在王府过平静安稳日子藏拙示弱!   陶沅音再醒来已是后半夜,是肚子饿醒的,松月和云橘担心她就一直把吃食放灶上温着,见人醒了,忙不慌地端上来,陶沅音顾不得形象了狼吞虎咽,吃饱喝足后主仆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又各自入睡。   次日依然是个好天气,魏令简因为要上衙门,小筑的门仍是紧闭,叹着气出府朝宫墙方向去了,牵着马的双礼也跟着叹气。   顺道去了巡检司报了官,只希望小村的庄户损失不大。   小筑。   陶沅音只是略想了想昨晚后半夜睡前云橘说的话便决定不予理会,这时候王妃找自己过去定然是再次对自己游说过继之事。   她确实有数日没去宁寿堂问安了,可眼下她实在抗拒,这一屋子的人联合起来欺负围“攻”自己,眼不见为净。   出府后直奔集粹阁,前两日的郊游经历体验不好,不过却让她冒出了别的点子,让金叔和春樱也听听,再有让金叔差手底下的人带些银票和食物送去寺庙,聊表自己的谢意。   “我想把孤寡无依的人,尤其是那些为国捐躯兵卒的家人聚在一起,教他们手艺,譬如绣工、裁缝,厨子,手工这些,咱们提供场所,在定下规矩,挣了钱大家人人有份,怎么样?”   霍春樱只想有个两便的法子即可,加之她对好友才能的认可,双手赞成。   金叔稍稍思虑了一番:“这点子不错,京城虽繁华,吃不上饭住不上屋、流离失所的人不在少数,沅音小姐的方法既可以咱们挣钱,他们也能通过自己劳动所得衣暖饭饱,这也是做善事,可为。”   得到赞同,陶沅音拉着霍春樱着手前期准备,寻找合适的房子,物色手艺精湛的匠人,以及要开设行当的工具器具等,事无巨细,二人尽量亲力亲为,还经常拉上金叔一块儿帮忙安排。   新铺面济养院开张那日,已是暮夏。   铺子的地址选在后街靠侧的位置,和集粹阁在同一条街上,只不过一处在东头另一处在西头,当初选址时街市上铺面没有空铺,前排租钱也贵,三人合计他们的济养院无需前排上好的位置,正好后街房子地方宽敞带院子就定了下来。   陶沅音和霍春樱拿主意,金叔提供意见,三人合计铺子开业初就选了日常生活关联密切的绣工、织工和裁缝,自己织布剪裁刺绣整套下来流程顺畅,而且这些是平常百姓会的技艺。   所有事情都朝预期的方向有条不紊进行,济养院营业这半个月,陶沅音和霍春樱几乎是除去睡觉时间时时待在铺子里,陶沅音还要去集粹阁两边跑,因为受集粹阁这边工人想法的启发,陶沅音打算把制作饰品这个手工技能一并教给金叔手底下的人,以前她没有想得不远,把这技能当成了自己赚钱的一项特长,如今新开了铺子,那教会更多人既能替集粹阁挣钱也能让那些人有一技之长,而自己也不用日日扎在手工间了。   陶沅音和霍春樱从济养院偷得半日闲,去了茶楼,不难看出,今时今日的姐妹二人和一月前有了很多不同,时刻忘不了自己营生。   霍春樱回想济养院管事招来的那些匠人看她们二人如同看菩萨一般的眼神,不由感叹:“陶老板,感动吗?那些人可是对我们感激涕零呢。”   “我们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用自己的劳动养活他们自己而已。”陶沅音内心的触动却是想到了那些在边关战场失去性命的战士和他们的父亲妻儿,官府发放的赙赠只能生存一时,最终总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去获取所需,“边关每年那么多牺牲的将士,他们身后的家人或许很需要这样的机会,只是现在我们的力量还不大,等我们挣了钱,就开更大的济养院!”   霍春樱也是见过战争背后的残酷的,点头赞同,不过这和她们二人挣钱的想法并不矛盾,便问:“你说,我们真的能把这铺子长久开下去挣钱吗?”   春樱问这话自然是担忧,说老实话,陶沅音也担忧,毕竟她们二人把所有积蓄全部拿来经营了,就连集粹阁能挪动的银两都用上了。   “不定能!咱们成本相对较低,匠人的技术也很不错,不管是买布还是成品衣服都不差!”   二人相互打气,相互鼓励。   “沅音,你老不在王府,魏大人还有王府的人会不会对你有意见啊?”霍春樱小口喝茶,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总不好意思问,今日闲空心情也好就忍不住问出来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是不是因为咱们开铺子的原因啊?”春樱再想挣钱也不愿好友夫妻二人因此吵架不睦。   “和他有什么吵的,别担心。”事实是,这一个多月,两人在一张桌子上用饭的次数都不多,她有意要避,魏令简好像忙得很,甚至休沐日也去了衙门。王妃和世子妃几次想叫她去见,她都躲开了,现在想想,她胆子变大了,只怕那两人也气极了。   “就是心思放在铺子上了,每日回去脑子里都是各种账目和计划,累得很嘛。”   二人闲聊之际,一伙计喘着粗气跑到身旁,压低声音,焦急得很。   “两位老板,你们快去铺子看看!” 第29章 “我无意帮你们啊,就是路过看不下去那些臭男人的德行了。”   济养院门口水泄不通,围满了人,几个站在前排的人叫喊着“让老板出来”,门口地上门上到处是鸡蛋液,被单页烂菜打中的管事耐心好脾气地安抚这帮人。   “各位,有事咱们好好说嘛,我们铺子也是小本营生,绝没有损害各位生意的意思,绝对,绝对的!”   陶沅音和霍春樱急速赶来瞧到自己店门口一片,二人挤过人群到门口和陆叔沟通几句后,表明身份,来的路上伙计已经把情况与她们说了一遍。   为首的几位年纪稍长的男子见来的是两位姑娘,胆子更壮了许多,狐疑过后上前质问:“你们姑娘家家的开铺当老板?难怪抢走了我们的客人,一定是用了什么不正当手段!”   “就是!就是!”后面立马有人起哄。   “给我们个说法,不然我们今日不走了!”   这些同行摆明了是看姐妹二人是柔弱女子,要把她们的名声搞臭,同时毁掉新起的铺子!   陶沅音上前问道:“各位掌柜店家不分青红皂白,煽动人群来砸我们铺子,说我们抢各位生意,我们的人是去你们店门口抢客了还是出言诋毁了?不妨拿出证据来。即使真有客人既进你们店了也来了我们铺子,那也是客人有需求的选择,怎么进了买了你们的东西就不能再买别家的?”   “倒是你们实打实砸人毁物,抵赖不得!”霍春樱嗓门大,指着那些人恶狠狠喊道:“若是你们再如此,就拉你们去见官!”   “你们才开了几天,我们的客人都进了你们店,有目共睹,就是你们耍手段抢客源,见官也是我们得理!”几位掌柜店家半分不把两位女老板放在眼里,他们人多势众,还怕几个新人不成,“你们必须把客人还给我们并对我们赔偿!”   陶沅音眼尖记性好,一眼认出说话的掌柜是经营酒馆的,瞬间明白了,他们是有意闹事,勾笑坦然:“这位掌柜,我们只有织布裁缝刺绣这些基础营生,你是酒馆掌柜吧,我如何抢你们生意?”   那掌柜被识破,支支吾吾,丢出一句:“你们抢我友人的生意了。”   听了话,霍春樱摩拳擦掌,上前恨不得一脚踹上去,好在最后控制住了。   “济养院老板打人啦,济养院老板打人啦!”   场面混乱一片,家里做样的都演上了。   一计不成又来污蔑,陶沅音和霍春樱双手抱胸,安然自若,索性让他们闹,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这些人目的明显,眼红讹人,欺负他们是女子,她们偏不示弱!   “各位掌柜店家喊累了吗,还有什么脏话坏计一并使出来,然后咱们去见官就是了,我们姐妹二人虽为女子,但不容人欺负,定奉陪到底。”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决不容歹人祸心。   那几人不信两个姑娘真不怕,还在叫嚣骂咧。   人群最后面一穿着华贵男子把这一幕幕瞧了去,摆摆头,声音不大气势十足,“这些男人欺负女人,居心不良,讨厌的很!”眼神示意身边的下人开路。   “你们男人抱团欺负女子,可真是给男人长脸啊!”   几位掌柜店家循声朝男子瞧去,上下打量,似乎在分辨来人的立场。   男子甩袖嘲笑:“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说几位不是男人啊?”   这人明显较一般男人娇小柔弱,构不成威胁,几人中为首大怒:“你是什么人?怕不是女店家的相好?”说完又朝男子旁边的陶霍二人出口讽刺,“有男人给你们撑腰又怎样?识相的赶紧赔了我们的钱,不然我们日日来,我们就不信你们还能有客进门而不闭店!”一拥而站的其他人立即附和。   陶霍二人对男子的来历也是一头雾水,她们二人还来不及叫帮手呢,何况这人她们并不认识,只是眉宇间有些眼熟想不起来。   “多谢这位公子仗义出言!”霍春樱表示感谢,而后朝为首闹事的几人怒目圆瞪:“要不是懒得动手,我非给你们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一顿揍,让你们知晓欺辱女子的下场!”   “公子相帮,我们姐妹二人不甚言谢,只是这些人意图抹黑闹事,不过搭理他们,等他闹累了见官就是,官府自会查清谁是谁非!”陶沅音也对男子表示谢意。   底下的人仗着人多叫嚣不止,好似真能把两位女店家给吞掉般,洋洋自得。   突然,“掌柜的,他是女人!他有耳洞!”   顿时底下男的哈哈大笑,有几人更是捧腹仰身。   “是郡主!”陶沅音和霍春樱同时喊出,瞪大眼睛震惊不已。   被识破的“男子”索性不装了,示意身边随从亮出物件:“是女子又怎么样?本郡主今日瞧见你们男的欺负女子,非要给你们点教训!”   有人认出随从手中的金牌,惊喊:“是衡王府的庆宁郡主!”   喧嚣吵闹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将既忌惮又不甘心的小人模样展露无余。   “女子开铺子怎么了,女子靠自己的劳动智慧挣钱不比你们这群男人坑蒙拐骗来得光明正大,你们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出自女子之手,还看不起女子当店家,真是反了天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球样!”   还有胆大不服气的小声嘀咕,只听郡主身边的随从大声喊:“绑了见官!”   因惧怕挤成一团的人群纷纷求饶,不知从后面哪里跑出两个武士装扮的人,上来将为首的三人反手捉住押走。   剩下的不过就是给钱办事的小喽啰,已经吓瘫了,庆宁郡主大手一挥:“跟着恶人做恶事,下次再让我遇见一起送进牢里,看你们还敢不敢诬赖人泼脏水!还不快滚!”   “不敢了!不敢了!”余下人边喊边跑。   济养院门口一下子清静了,陶沅音和霍春樱相视,上前:“今日多谢郡主解围。”   她们二人虽不怕去见官,可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存了心思无赖害人却也是那几人活该!   “你们是……陶沅音和霍春樱?”庆宁郡主打量二人,记起名字询问,南御苑赛场上的一幕幕她印象深刻。   庆宁郡主撇撇嘴,傲娇得很:“我无意帮你们啊,就是路过看不下去那些臭男人的德行了。”   “若非郡主出手相助,只怕还有得一番闹,不管怎么说确实是郡主帮我们摆平了麻烦,我们二人感谢不已!”   陶沅音和霍春樱自上次南御苑赛马后未曾再见,从前只听说庆宁郡主骄横跋扈,现在看来也并非全如传说中的那般,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正义感满满,半点不见在南御苑见到的骄横!   “谢来谢去的,小事情而已。只怕那些人不是头回干欺凌弱小的事了,不来点真教训还以为这皇城他们能只手遮天了。”被人一遍遍感谢,庆宁郡主面露赧色,眼珠滴溜溜转,心想这二人会骑马搭弓会赚钱开店有趣得很呢,“魏大人还有陈大人不是都有官职吗,怎么不叫人去找他们来摆平?诶,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还有地方没去,先走了。”   庆宁郡主今日是乔装打扮后出来玩耍的,心里担心哥哥发现了会责备于她,若是哥哥知道她收拾了一帮恶人还街市一片安宁,定能原谅她的!   陶沅音和霍春樱你瞧我我瞧你,大松了口气,店门口脏乱不堪,二人认命会里间拿工具洒扫整理。   收拾妥当后,交代了陆叔后离店各自回府。   "小姐,真要去啊?"松月担心得不行,拿梳子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婉辞了多次,迟迟不去不是办法,那就去。何况今日不见明日后日还是要碰到的,王府就这么大,还能一月两月一年不见?陶沅音示意丫鬟放心:“她们不能把你小姐我怎么样的,最多就是说训斥几句,掉不了肉 。”她们达不到目的,总会来折腾自己,表明态度让她们放弃也不错。   “府上的人真的太过分了,提的都是什么要求嘛,小姐你又不欠他们的,真可恶!”   事情拖了这么久,陶沅音则是笑得放松:“你家小姐不会任他们宰割,我胆子大着呢……哎呀,你快点给我梳头,早去早回我还要做簪子呢。”小金库已经见底,得勤奋点重新攒钱!   前脚回小筑,后脚王妃身边的陆妈妈就亲自过来请人,近段时间这样子的事情发生了多次,陆妈妈的言语中表露王妃很不快了,反正下午她不出府了。   不同以往去宁寿堂的感觉,今日一路走过来,大概是打定主意拒绝,心里反没有了过去的焦虑。   陆妈妈引人进了宁寿堂,果然世子妃袁淑婉也在一旁。   她行礼后率先开口:“母亲安好,儿媳近来身体欠佳,时常外出看医就一直没来向母亲问安,还请母亲见谅。”   王妃袁氏愣了好一下,低眉温顺的儿媳突然不低眉温顺了,一时出乎意料,到嘴边的责备训诫堵在喉咙,反应过来,“是这样吗?我和你弟妹几次叫人去请你叙叙话都不来,我们婆媳还是要多走动才好,老是这么见外生分传了出去会说我们婆媳不合,家庭矛盾重重,这样对复舟的官声影响不好。”   “至于上次我们说的一番话,对王府对你都是最好的安排,你好好想想,你总躲着我们,为此你弟妹很自责以为阿沅不愿意见我们呢。”   “怎么会?儿媳身体抱恙,连月来一直在调理是其一,另外……想必母亲和世子妃也知道了,儿媳近日在街市开了一家小店,事情多不得空。”陶沅音在心里直翻白眼,脸颊上而是露着微笑,其余让她们把这些当把柄来责难自己,正大光明的事情还不如自己说出来。 第30章 “是儿媳不好,我自行去祠堂反省。”   见陶沅音主动提到,袁氏眼里先是惊讶,堂下的袁淑婉也是诧异,她原先还想就此事问责与她的,她竟主动交代,一时想不通阿沅这样做的意图。   “即是身体有恙,调理这么久了可有起色?不影响怀孕生子吧?”袁氏自然知道陶沅音是在避开,但眼下孩子才是第一要考虑的事,“听复舟说,这两个月来,你们连一块用膳都少,这样可不好,都见不上面,王府何日能添孙辈,女子首要大事是怀孕生子传宗接代,你们成亲多年我一直由着你们胡来多年,阿沅你和复舟也该考虑考虑我们作为长辈的心愿,”袁氏一直注意着陶沅音的脸色变化,见她没有神色如常乖顺听训,“是不是没努力,我找大夫来给你把把脉吧。”   果然躲不掉的话茬,恩威并施,句句没提过继可又句句在提,这些车轱辘话陶沅音听不下去了,所谓的最好的安排又有谁站她角度为她考虑半点了?不过是牺牲她一人全了所有人!   她深吸了口气,先是看向装柔弱的袁淑婉,再把实现落在堂上做的王妃,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母亲,您知道的,西院的贴补不多,铺子才开,需要多花精力在铺子经营上。”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还有就是,眼下我和复舟还没有生孩子的想法!我们还年轻,不着急。”   无人在意她的意愿,那她自己坚守。   话落,堂上堂下的两人顿时脸色不好看,这还是唯唯诺诺的阿沅吗?本以为再施施压,陶沅音也就示弱同意了。没想到她还真是胆子大了,居然直截了当孩子自己她不生,自己的计策要落空,这府上向来万事是自己做主,岂能同意?   当即发怒:“你在外抛头露面我已是容忍你许久了,原先你只是做簪子放铺子去卖,挣钱家用我也就不说什么,如今你不但日日去街市卖笑更甚连孙子都不让我抱上,阿沅作何居心?”   袁氏瞧阿沅仍不为所动,怒极反而心生一计:“咱们府上人丁不旺,这些年他们兄弟漆下只有一个女娃娃,阿沅,是不是要我跪下求你?”   跪她万万不可!真是什么招数都用上了,陶沅音抬眼看,还好只是嘴上说,没有真的跪下去,不然就这罪名,往后她那还有立足之地!   脑海里加速想应对之法:“是儿媳不好,惹怒母亲。还麻烦世子妃多多照顾,我自行去祠堂反省。”   说罢不等回应,快步朝后退,出了宁寿堂,直奔东院后方的祠堂。   身后的两人好半晌反应以来,她们被陶沅音……撂啦?这还是过去的陶沅音?变化太大了!   好久后,王妃回神,抱怨:“就说你的那些招数不管用,堂堂王妃还是长辈,如何能给她下跪来?幸得我收住了,不然看阿沅那个样子,指不定怎么开涮我,真是的,成何体统!”   显然陶沅音过去一直在伪装自己,如今她正面拒绝,那过继这条路算是行不通了,看来她还要再想办法护住自己的荣华才是。袁淑婉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王妃的话一句没听,使得王妃原就不高兴的情绪更甚。   “阿婉?阿婉?你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发什么愣,你不是挺主主意的吗?”   “姑母,我在想…… 想办法,只是还没想出。”   “你也下去吧,回去再思索思索应对之策,阿沅再强硬也是单枪匹马,这里是在京城,她老爹远在千里之外护不了她,而复舟说到底还在意我这个亲娘,他听话一切就好办。”袁氏坚信在这她只手通天的王府,没有谁可以忤逆她!   王妃的话袁淑婉停在耳朵里,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计上心头。   魏令简下衙门回府在祠堂看到就是这一幕,一主一仆跪得挺直,太阳穴气得猛跳,忍不住地呼气叹气,他数次告诉她们不要如此,为何仍然要单独把人叫来折腾!他们夫妻关系本就不睦了,现下只怕更远了。   闹成这般境地,他还需两边安抚稳住。   听到响声,陶沅音转头瞧去,一道红袍衣角消失在转弯。   传开就传开,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她们再如何都拦不住!于是喊松月一道起身,她们不跪了!   主仆二人从祠堂出来,没走两道院墙,就被两道声音留住了脚步,确切说是两道熟悉的声音。   “表哥,我不应该放开你的,是我的错,是我对你不起,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始终介意我当年因爵位选了复策。”袁淑婉垂头低眉提起过往并道歉,余光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魏令简下意识皱眉,无端无故提这话头奇怪,但也不忍心重话责备:“过去的事了 ,你提它做什么?”   “表哥,你心底还是有我的是吗?当我看到你系在腰间的那枚玉佩时我就明白我心底早已后悔了,表哥,你救救我好不好?”袁淑婉泪如雨下,情到深处掩袖而泣,脚底一个不稳,向围墙倒去,活脱一个用情至深悔不当初的娇软可怜的美人。   见势,魏令简脚快手快上前扶住,袁淑婉顺势拉住衣衫依靠在他的身上。   “表哥,阿婉好苦,这几年看似光鲜,各种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若是能回到从前,我绝不会选劳什子的世子妃,一定陪在表哥身边共欢共笑。”   魏令简想往后退挣开距离,阿婉双手越发紧箍。从前他不开心孤独无助的时候阿婉也是这样给予自己安慰和拥抱的,想到这些,不忍心推开她,轻拍了两下她的顺气,只是话还是要说明白的。   “我没有怪你,玉佩我只当是个物件,是物件就是拿来用的,无关其他,你介意以后我不佩戴了。”   “表哥你还怪我。”袁淑婉抬起梨花带雨的美人脸看向表哥,“我真的后悔了。”   远看这一幕,两人亲密相拥,互吐真心,好不温馨感人!   难以置信!   月洞门旁的陶沅音脸成青色,握拳的双手在抖,“松月,我们走!”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了相依偎的男女。   “阿沅?”魏令简立即把面前的袁淑婉推开,惊呼便要去追。   袁淑婉试图抓抓住表哥的袖子,梨花带雨般哀怨:“表哥!”   魏令简真没有止步,头也不回大步追上去。   身后的袁淑婉盯着跑开的背影,确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事情如她所想的上演,低垂的眸光里透着决绝。   她早选好了此处位置等候,不管去宁寿堂还是祠堂这儿都是极好注意到。数月过去了,表哥念着过去的情谊有心相帮可是他作不了陶沅音的主,而姑母同样做了不陶沅音的主,甚至连表哥的主也不一定能作。   既然没人愿意助她,那只能自己想法子了,即便这方法不光明不磊落总要一试。都困于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好过不得!   刚入小筑,魏令简追上疾步的陶沅音拉住她,“阿沅,你误会我了,你听我说,好不好?”   “啪!”脆生生的一巴掌落在脸上,顿时泛了红。   火辣辣地疼,魏令简死死抱紧阿沅的肩膀,他知道他应该承受这一巴掌,“阿沅冷静……冷静好不好?打我你能好过的话你使劲打,用力打……”   生气时候的力气总是大的,陶沅音拼力挣开禁锢,怒喊:“放开我,别碰我!”   陶沅音边转身就跑,魏令简顾不得其他拦住路,站在她面前,恳求:“阿沅,你听我说话,听我把事情解释一遍可以吗?”   她把头歪向一侧,向后退一步:“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我不想听你狡辩了!”   “什么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阿婉说你当母亲表明了不生不过继,她自知没有了希望心情低落我安慰她,说到底她也是我的亲人,仅此而已,阿沅,你相信我,真的不是你说想的那样。”魏令简极力解释,下意识想上前扶住阿沅的双臂,见她闪躲只好停步,眼神真诚恳切希望阿沅信他。   “是吗?你们是表兄妹,又曾相互倾慕,我没理解错吧,魏大人?你们曾经是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即使分开各自成婚了仍对彼此心有挂念,藕断丝连,要不是我今日碰巧发现,在我的眼皮下,你们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瞒我多久?”陶沅音声音越发的尖锐,“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拿我当傻子玩弄吗?你们让我觉得你们恶心,肮脏!”   难怪她袁淑婉要送自己那枚勾形玉佩,那时她一次次的试探和阴阳怪气自己就觉得奇怪,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怪自己当时心里挂念他没有多想!   “阿沅,真不是你说这样子的,你知道我年幼时孤寂和父亲母亲不亲近,只有阿婉愿意理我陪我,那不过是少年情义。”魏令简看着面前脸颊上泪汗交融、歇斯底里的模样,心底的心疼烧得让他心焦心痛。   “那是哪样?是你和她没有温言软语安慰她答应将我们以后的孩子过继到她膝下,还是你没有和你口中的阿婉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还是说你们曾经不是恋人?那那可以合二为一、你时常挂在腰间的勾形玉佩你又作何说辞?”   说完,陶沅音快步进内屋拿出了那枚玉佩,抬起头提在跟进去的魏令简面前:“你还要骗我吗?这玉佩眼熟吗?是不是和你的那枚一模一样,就连上头挂上的红缨都是一样的,你日日佩戴的玉佩呢?加上今日种种,魏大人,你告诉我,我冤枉你了吗?”   “在王府这几年我哪天不是慎言慎行、如履薄冰,只求能有安稳平静的日子可以过,可你呢,先是几年对我不闻不问只身在外清闲自在,留我一人应对你府上的繁杂琐碎,如今又有这许多的糟心事,魏令简你欺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就如此羞辱负我,你有良心吗?”数年来积压的怨气委屈不愿再粉饰太平了,一股脑吐出来。 第31章 “表哥,这就要走了吗?”   “世子妃当初特意送玉佩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得时候,我虽然觉得突兀,却没做他想,只以为是寻常礼物,没想到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你们早就纠缠不清、花前月下!若是当初我的到来阻碍了你们二人,你那时大可以表明态度拒婚,既同意了为何要这般羞辱于我?”委屈像决了堤的洪水,桩桩件件陈列出来,陶沅音一步步上前,转身那一刻,余光扫那魏令简官袍上身那团深色的痕汁,有心而发出一股反胃恶心,止不住弯腰干呕。   魏令简起初是被连环问问得无言以对,他知道阿沅有委屈,却不知这委屈这般多这般重这般重。反应过来,随即想到什么,脸冒喜色,扶住人顺气拍背:“阿沅,怎么了,是不是……”   话没说完,但脸色早不是之前的担心,眼睛闪光。   手臂和后背传来的温热触感,陶沅音干呕得甚了。   “魏令简,你别碰我!”喝下口水,那股恶心劲儿被压下了,魏令简的气息还在,忍不住朝他大吼。   一直在门口观察听话头的松月快速端来水,隔开小姐和姑爷的距离。   见此,魏令简不敢上前,只是眼巴巴问道:“阿沅,好些了吗?咱们是不是有……”   几乎是瞬间,陶沅音懂了他话中意思,打断他的猜测更不予以理会:“麻烦魏大人出去,我讨厌你!我不想见到你!”   魏令简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自己惹阿沅生气了不想见到自己再正常不过,连声道:“好,好,我出去,你别生气,生气不好,松月你照顾好你家小姐。”   脚踏门槛,陶沅音叫住那人,嘶吼:“魏令简,你们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你!更不想再见到你!”   她情绪还在起伏激动,魏令简本还想解释,未免她失控,“阿沅,我走,我走你别激动好吗?”边退步出去。   松月不情愿应声,在门口听到了不少也有自己的判断,姑爷和世子妃欺负小姐,从前她就觉得世子妃对小姐充满敌意,果然是这样!随人出去把小筑的木门用力关上。   脑海中混乱异常,那般龌蹉不堪的一幕在眼前挥之不去!   待人出去,陶沅音大口呼气瘫坐在凳上,一手搁于桌上支撑,松月在一旁替她不值。   “姑爷太过分了,怎么做这么对不起小姐的事,还是和府上的世子妃?都不怕官声受损的吗?”说着,心疼得流眼泪。   陶沅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气,声音中透着无限失望和不理解:“他们怎么做这样的事?就因为我不答应过继吗?”   “他们要是彼此放不下早早相互捆绑就好了,非要无耻干出这等勾当,要来害我,污我耳目?拿我当遮羞布挡箭牌,我居然跟这样的同床共枕三年,松月,我恨那些人!”想到那画面话语,不禁又干呕起来。这种只在话本谣言中出现的故事出现在自己眼前,颠覆了认知。   “姑爷看着明朗俊人,想不到背地里竟是这样的德行不修!将军和夫人还说姑爷忠厚可靠,看错人了。”陶沅音呕得脸颊通红,松月急得很,抱着小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姐,我们不想那些了,什么都不想,那些人都是坏人,合伙起来欺负我们。”   没办法思考的陶沅音抱着丫鬟,痛哭出声,失声之余不忘叮嘱:“别告诉爹娘,他们会伤心的,也会担心。”声音渐渐小去,浑身瘫软无力。   她要怎么办?   主仆二人抱着,陶沅音在松月的怀里抽噎不止,汗水浸湿衣衫,桌上是云橘端过来的吃食,一筷没动。   重新简单洗漱后,体力不支渐渐睡去,两个丫头守在床边愁容满面。   “要是能打人,我非要把那些人统统揍一顿,让她们坏心眼欺负小姐!”   “嘘,小点声,小姐刚睡着,吵醒了又要伤心了。”   小筑月洞门外,魏令简在这里站了不知多久,筑内传出来断断续续的的哭喊,慢慢就听不清动静了。   扣门得不到回应,开门无望,只能无奈离开,他还有疑问要去弄清楚。过继一事,阿沅之前的态度还可商量为何今日严词拒绝,还有那枚年久的玉佩为何又在阿沅手中?   “大公子,你在这呢,王妃请你去一趟。”   正要去东院,转身遇上陆妈妈,听完话,“好,我这就去。”正好他有事要问有话要说。   进了东院宁寿堂后,把下人都支使去屋外关上门,没多久屋里传出来争吵声,公子和王妃这样子的大吵大闹从未有过,几个下人也不敢走远,候在门口听得心惊胆跳,好在没过多久声音软和下来母子说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就见到公子出来了。   见状,陆妈妈和两个丫鬟这才松了口气。   出了宁寿堂,魏令简径直朝满芳庭的方向去了,事情弄成眼下的局面,阿婉私下里都做了些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让他的西院哪还有安宁日子可过。   叩响满芳庭的木门让里面的丫鬟代为传话。   “公子,我们世子妃从外面回来就大哭,这会儿不舒服已经躺床上等太医呢,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半时辰前的风波才起,魏令简虽然着急解开重重疑惑,可眼下的情境他也不打算进去了,不然再要有什么误会就真说不清了。   “大伯,大伯,您是来看湘儿的吗?湘儿好想你呀。”   门缝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粉嘟嘟的极是可爱讨人喜。   魏令简:“湘儿你怎么出来了?外面热,你进去躲太阳好吗?”   “我知道您是来找娘亲的,大伯,娘亲让我来请您进去,娘亲病了出不来。”魏湘儿眨巴圆溜溜的眼睛,扑进大伯的怀里。   进退不得,魏令简为难,他知道他不应该进满芳庭,可怀里的小湘儿满眼的期待。   矛盾了一口茶的时间,光天化日下,他问心无愧!   跨进满芳庭的门槛,朝回话的丫头叮嘱:“门就不关了,我在院中央等着,叫世子妃出来啊,我有话要问。”   外面热,把魏湘儿给丫鬟抱进屋。   许久,丫鬟扶着病了的世子妃出来,而后在阴凉处的座椅坐下歪头靠着,声音娇弱无力,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谢谢表哥来看我。”   隔着两丈远,看得出面色憔悴,不像是假病,只是他没心思去分辨,冷声:“阿婉,那枚玉佩为何在阿沅手中?还有你是不是对阿沅说了些什么不应当的话?”   “表哥,院里晒,你过来躲一躲,”袁淑婉见那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对她的体贴不领情,低眸抿嘴:“表哥,你看我拖着病躯……原以为你是来关心我的,谁想一来就是厉声问责于我?”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见魏令简手足无措的样子,袁淑婉心里好笑,面上伤心失望:“表哥你知道的,同在一座府嫂子一直我们疏远,嫂子在京城没有亲朋好友肯定孤单寂寞,我见嫂子对玉佩喜欢得紧,我就想送给嫂子可以拉近距离,这样嫂子的日子也过得有趣欢愉些。”   “怎么了,是嫂子说我什么了吗?还是嫂子不喜欢吗?”袁淑婉说得恳切意真,顷刻间眼眶浸满泪珠。   “真是这样吗?没有骗我?”额间的汗顺着耳侧滑下,鼻梁脸庞更是布满了汗珠,身上也出一层汗,魏令简扬袖擦拭,狐疑不得。   袁淑婉吃惊:“是嫂子说我骗人吗?我真心相待,嫂子怎能这般说我?”说着泪珠像断线似的滴落在手背。   “表哥,你要信我,从小我对你说过谎吗?唯独抛弃你我誓言一事我有负与你,你是不是……表哥若不信我愿对天起誓……”表哥的眼神为难,袁淑婉知道提起年少他定心软,竖着五指当即要发毒誓。   果不其然,魏令简打断她:“阿婉,你别这样,我只是过来问问,阿沅生我的气我要问清情况。”   “表哥心疼嫂子,阿婉只能羡慕,但绝不会因此说谎骗人,表哥你有话尽管问,我一定如实说,助嫂子消气。”   面对面无血色的阿婉,魏令简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摆摆手:“算了,没什么要问的了,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表哥,这就要走了吗?”   魏令简闻声不应,大步出了满芳庭院门。   “世子妃,这就让大公子走了吗?”丫鬟小霜关了院门走到袁淑婉身边问。   袁淑婉面色平静恢复了红润,隔着衣衫揉了揉背自己掐痛的大腿,目光聚焦深邃:“没必要,他在咱们院中多待一时一刻都是对咱们有益,他已经处在两难境地,他要走就不拦,总有一日他会再进这院的。”   “世子妃,只怕王妃那边很快会知道,要为难阻止我们。”   “迟早的事,姑母知道又能如何?她的大儿媳陶沅音当着她的面儿明确拒绝她对她不管不顾,就要让姑母看清楚陶沅音是只有爪有脾气的猫,不会听从她的摆弄,如此姑母才会明白我才是最顾及她尊重她孝顺她的人,左右姑母都是要帮复策的,结果达到了,至于过程如何没必要事事按她的来。”   袁淑婉说这番话时,想象得出姑母知道了她心中的盘算定会暴怒,犹如狂风暴雨,可若事达成了,地位尊荣怜爱都握在自己手掌间,狂风暴雨又有何惧?   如她所料,晚上,一向对所有事情都掌握得紧实的姑母把她叫去劈头盖脸连骂带训了一顿,袁淑婉半句不辩驳,跪地磕头虔心认错,如来前所想求得了姑母的原谅。   回到满芳庭,袁淑婉脱下内杉,露出后背的通红,小霜边小心上药边抱怨:“下人们都说王妃最疼您了,真疼您怎么能把满满一杯的热茶摔在您身上,都起泡了。”   夏日衣衫轻薄,刚起的热茶尽数落在自己身上,那种钻心的疼她硬是一动不动生生扛了下来,比起将手中拥有的一切悉数给出去,受这些苦算不了什么。 第32章 不牢姑爷操心,大夫说小姐是受了太多委屈太多气,被气病的,需要静养。   竖日清晨天间才冒出一丝丝光亮,陶沅音浑浑噩噩醒转,两个丫头贴心在床边守了一夜,,赶紧端来温热食物,近十二个时辰没进食,陶沅音着实饿了,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后困意来袭又沉沉睡去。   一个时辰后,还不见小姐醒,松月上前一摸额间,滚烫,吓坏了。   “云橘,小姐在发烧,你把小姐叫醒,我去喊李管事去外面请大夫!”   “好,你快去,我一定照顾好小姐。”云橘一边给小姐用湿帕子擦脸,一边小声唤醒。   松月急忙忙向外,拿了门闩开门门口赫然站着两人,看样子等候多时了。   陆□□厉,率先开口:“王妃听说大夫人呕吐,特地找了大夫,松月,快带我们一同进去。”   想到小姐的遭遇,松月这会儿气大得很:“我们小姐不是呕吐,是被这府里的人气病了!”   “松月,让他们进来吧。”云橘站在门口,朝松月点头示意放心。   松月才不情不愿让开路,让二人进院。   陆妈妈二人向陶沅音说明来意,明里暗里不在试探她昨日突然呕吐之因。   陶沅音惨白着脸靠在床沿,强打精神,目直视二人眼睛,缓缓道:“麻烦二位替我转告王妃,不用探我的肚子,昨日要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麻烦二位现在离开小筑,我需要休息不想见任何外人,请吧。”   陆妈妈是伺候王府多年的人精了,一听便明白王妃的希望落空了,如松月丫头所说,这大夫人精力不济看得出是真病了,为何眼神仍灼灼?知晓了想知道的二人敢紧退了出去,生怕下一秒站在一旁能吃人的松月丫头来赶人失了面子。   有了一番小插曲,李管事在外面找了信得过大夫回来,把过脉,大夫说:“夫人是气急而怒火烧心,加上天气炎热,热病。待我开了药按时服用一周即好。切记保持心情舒畅,勿动气,气大伤身。”   送大夫出去后,两个丫头忙着煎药,躺床上的陶沅音盯着帐顶反而睡不着了,明明发着烧心里却格外的清明。   大夫的话说得对,她不能动气,是那些人伤她对她不起,她为何要作践自己,想想她曾经也是持枪杀过敌的人如今被困在京城深苑,任人这般欺辱,想到此,心底泛起阵阵寒意,多年的枕边人尚且是这样的无耻龌龊,这王府待着有何意义?   连着七日,小筑院门紧闭,除了两个丫头进出,只有李辛进去汇报事务过一回,其余人一律被他们挡在了门外。   那日,院外响起扣门声,屋里的主仆三人对视后自动忽略,充耳不闻,陶沅音在凉榻上看书,松月和云橘则是在旁边做簪子和耳饰,云橘手巧认真,对制作技巧学得快。   每隔两口茶的间隙,敲门响又起,凉榻的女子拿书的动作不变,连眼睛都没离开书半分,轻轻出声:“松月,外面有些吵,你去看看吧。”   松月得了指示来到门口开了一条门缝门,想想也知道是谁,“姑爷好。”   终于开了门,魏令简还以为会想前几次一样吃闭门羹,正欲进去,只是这丫头的意图太明显,护着门缝,“松月,你家小姐好些了吗?大夫怎么说?”   “不牢姑爷操心,大夫说小姐是受了太多委屈太多气,被气病的,需要静养。”姑爷是主子,松月只能在心里埋怨千遍,面上还得恭敬如旧。   魏令简听完心中惭愧万分,“都是我不好,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你让开些,我有话和你家小姐说。”说着推门欲进。   松月谨遵小姐的意思,丝毫不让,大声阻止:“姑爷,大夫说了最好不要让小姐再度生气,那样只会让小姐病情加重,还请姑爷理解,小姐的身体最要紧。”   “还有姑爷,那日……外面都传开了,小姐可怜,奴婢不想让她知道。”   魏令简脸色是红是黑,这丫鬟指定是不会让自己进去了,可他今日不说只怕没机会说出来了。   进不去索性大声朝里面说话:   “阿沅,你听我说几句话,这几日我可能就要离京办些事,不知道多久才回来,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你身体不好好好休息养病,等我回来,一定把事情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话里面迟迟没有回应,他不自觉低头叹气,这几日府上的气氛低沉,从李叔那里知道那日祠堂外发生的在府上已经传开了,甚至还有一些莫须有的描述,就连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只是这阵朝廷事多事难圣上要派他去出京拒绝不得,无暇顾及府上的繁杂琐事。   待人离开,松月关了门进屋,见小姐还是那个姿势,心思眼睛都在书上,静静回到自己位置上做手工。   陶沅音手里的书从始至终未翻一页,魏令简的话她听得清楚,她不相信了,他带给自己的伤害那么多从未为她思考一星半点,甚至没觉得他的行为做法有问题,却还以为她是在闹别扭,把过错和责任归结到她身上,太自私了。   “松月,你刚才说的什么传言?”   两丫头面面相觑,云橘给松月使眼色,松月懊悔打自己的嘴巴。   看样子,闭门数日,又起了与她不利的事,陶沅音装样冷脸,“你两个别挤眉弄眼了,外面发生了什么要告诉我,不然被蒙在鼓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和傻子有何区别?”   松月没办法,一股脑全说了:“那日后的第二日,府上的下人都在私下议论,就连王妃还为此大发雷霆,罚了世子妃,我和云橘碰上她们套出来话,他们都是姑爷和世子妃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一直不清不楚,早就纠缠上了,那日在祠堂外还有丫头小厮看见了,只有我们院里不知道,李管事知道,劝我们别告诉小姐,我和云橘不想小姐再为此事伤心难过,就想能瞒一时是一时。”   “小姐,他们做坏事,我们却成了笑话。还有那日下午,姑爷又去了满芳庭,待了许久。”云橘在一边拦都拦不住,恨不得替小姐找那些人理论。   陶沅音听完心里明白了,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也不过是一顿训骂,自己的枕边人更是认为是她在刷情绪脑别扭。   镇安王府里人人都是抛弃她,都在拿她做垫脚石,把她最后一丝价值压榨干。   王府里每一个的嘴脸在面前闪过,无一没有善意,陶沅音心里阵阵泛酸,那些人从来都是这样,只是自己没有看清罢了。   满眶的泪水,可她不想让泪流下来,抬起头的那瞬,这屋顶也让她觉得知悉压抑。   “松月,云橘,要是有地方可去,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回到现实她第一念头是远离这里的人和景。   声音低低的,弱弱的,两丫头把小姐的脆弱看在眼里,更恼那些人了,捣蒜般点头:“好,小姐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是小姐给了我温暖关心,只要小姐愿意要我,我永远跟着小姐。”   主仆三人相互依偎抱在一起,松月和云橘把陶沅音按在凉榻上继续休息,自己手里的动作加快,“小姐,你要听大夫的话早些好起来,春樱小姐还指望你早日去济养院看看呢,我们俩多做做就好了。”   是啊,她们现在没多少积蓄,身体好了才能离开王府挣钱,陶沅音扯出几丝笑容。   门外的李管事一个劲儿叹气,放下要敲门的手,放下那些温补的食物和药材,悄悄离开。   魏令简出京那日依旧来到在小筑门外,依旧没有得到回答,自说自话和阿沅告了别,带着担心和遗憾匆匆出门。而他不知道的是,院里空无一人,里面的三人早早就出府了。   认真吃药休养,可算是把身体养好了。   七日一过,陶沅音就忍耐不住早膳都顾不上吃,洗漱后就直奔集粹阁,一股脑把所有的簪子耳饰挂饰交到金叔手里,就想着多赚钱。   而后又去了济养院,铺里的大小事都是陆管事在管理,春樱打下手在忙进忙出,她也想出一份力。   “你才好,身体要紧,就别干这些重活了,说好了的嘛,快进去坐着,我们四个行的。”   济养院前后屋中间的院子摆了不少木架布匹,霍春樱见沅音挽袖子要动手搬,把人推进屋。   “我真的好了,在府上,那两丫头不让我干活,在这里了,你们又这样,闷了这么久,正好我活动筋骨呀。”为减少开支,铺子只请了陆管事和一个伙计,所有的人都在忙,就她坐着,过意不去。   “我还指望你带我一起挣钱呢,你就歇着,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是吧?”霍春樱拍拍自己的手臂,朝三个丫鬟问。   三个丫鬟连声符合。   晌午用饭时,陶沅音响春樱打听哪里有宅子。   刚碰上面在霍春樱的“威逼”下知道了好友的遭遇,心疼气愤交加,只能把始作俑者大骂一顿,但也给不了实质性的帮助,“你是不是想搬出来住,魏令简能答应?我真恨不能把那两个奸夫□□套进麻袋丢进鱼塘喂鱼!”   “别脏了你我的手!”   陶沅音眼眶瞬时泛红,呜咽着声:“还会招来官司……那里的人和事让我觉得恶心,就连小筑的一桌一榻我都觉得脏。”   霍春樱坐过去抱住好友,忍不住哽咽:“不提了,不提了,你想出来我都支持你,我有处宅子,随时可以住。”   陶沅音摇摇头:“魏令简知道你我交好,不应把你牵扯进来,陪嫁的铺子他知道,我想卖掉一些重新购置。”   父母亲在京城的私产不多,都是临时购置,位置一般,而她即使离开王府也无法离开京城,总要有地方落脚,而几个陪嫁铺子的营收一般。   这是事情发生后她反复想过无数次的、摆脱眼下困境最好的方法。她不是没想过不管不顾只为出了这口气甩他们几巴掌,只是甩完巴掌后呢,人烂了变不好,她也没办法当没发生过,王府她还要待,置自己于危险中更不妥。 第33章 我们是不是出去不成了?   主意拿定,有金叔和春樱的协助,陪嫁的店铺处理的很快,新宅子也物色妥当。   签好契约,从新宅子出来,春樱先是恭喜,而后又忍不住抱怨:“这宅子主人吃准了我们看中意,一个子都不让,三个铺子卖出的银票全给他了,好黑的。”   陶沅音倒不在意,此刻心里除了欢喜再无其他了。   “你说错啦,这宅子的主人现在是我。虽然宅子不算大,容纳我们三人但也绰绰有余,足够了。”   这算是这阵子以来最好的事情了。   搬家的那日,陶沅音白日没有出门,特地挑了傍晚天黑透的时辰,此时她不想和王妃及其他人打照面。   只待带着两个丫头把早收拾好的衣物首饰等用品几个包裹搬上马车,就摆脱了这里。   “阿沅,你带着丫头和包袱要做什么?门口停着马车,这么晚了,你们主仆要去哪里?”王妃带着仆人匆匆赶到,扫了眼屋内,一切如常。   院中一下拥挤狭窄起来了,陶沅音一眼就看到站在仆人最后面的李管事,心里瞬间明白了,李辛是魏令简的人,他一直在留意西院的所有事情并告诉了王妃。   “不知李管事是如何和母亲说的,竟劳母亲带这么多人来?”陶沅音清楚今晚是走不了,随手将手中的包袱丢落在地,朝人群问:“李管事,你和母亲怎么报告的,麻烦说给我听听?”   人群里李辛弓腰低头:“夫人,公子交代小人一定要照应好夫人。”   “所以你就是这般照应的吗?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当我是犯人?”   李辛只觉得夫人的语气轻而锐利,眼神更不似从前的温柔,“夫人误会小人了,小人是怕夫人晚上出门有危险。”   “你把东西都收好了,这个架势可是要离开王府?陶沅音,你别忘了,你是魏家的儿媳妇,出嫁从夫,你趁着复舟不在家要私逃不成?”王妃袁氏确实是得了李辛的报告后匆忙赶来,对看到的情况大吃一惊。   “这些都是母亲欲加在儿媳身上的莫须有罪名,如母亲所言,复舟不在府,我受邀去友人府上小住几日,两丫头也跟去打杂,”王妃的目光在地上的包袱间来回扫,陶沅音示意丫头上前去把包袱解开,“至于包袱里是我的一些日常用物。”   确实是些衣衫用物,王妃放下戒心的同时又疑惑带小住需要带这么多衣裳吗?   “复舟受圣上重用,去外地办事,你作为他的妻子就应该好好在家等他别给他找麻烦,成日不着家像个什么样子?”要出府一段时日都不跟她这个长辈知会一声,像话吗?管她是何意图,不答应就是了,“来人,替夫人把包袱放进屋,还有这些日子就别出府了,女子开什么铺子,让人品头论足的不像话,做做手工送出去卖倒是可以,算是一份活计,你那什么铺子就别开了,知道了吗?”   好在陶沅音早料到王妃的会阻止,拦下下人的动作,好脾气地应下:“儿媳遵从母亲的话,好好在家不出去了。”   王妃离开后,主仆歪在椅子上,松月骂李辛,云橘沮丧:“我们是不是出去不成了?”   松月手脚并用,好似李管事就站在眼前,“都怪李管事,没事监视我们院子做什么,还去告诉了王妃,亏得我们我们每次有好吃的都会给他一份,恩将仇报!”   “估计王妃会派人看守我们,我们就当没事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找时机出去。”王妃和李辛的这一出更加坚定了陶沅音要逃出府的决心,只是万万没想到,魏令简临走前还做了这一手,他是怕自己会做对王府里其他人不利的事情吗,心里仅存的那丝丝心软也没了。   还有庆幸他们她们都只知道自己做的首饰放在集粹阁售卖,却并不知道集粹阁本来就是她的,也幸亏集粹阁从一开始的准备都是金叔打理,因为对金叔十分信任,地契房契收支账本都是由金叔管。   “叩叩,叩叩”突然有人敲门,三人立马精神了,最差不过是刚走的人去而复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陶沅音皱着眉只得亲自去开院门,门外居然是她?出乎意料,“赵姨娘?这么晚了有事吗?”   “大夫人,王爷差我过来看看你,王爷说大夫人这阵子受了不少委屈,他不便过来。”赵姨娘提高嗓门,好似有意让某些人听清,知道陶沅音疑惑,稍稍靠近压低声音:“夫人可否让我进去讲话?”   陶沅音没有犹豫,退开一侧让赵姨娘进到院子里,并快速关上门。   正好,她也一直想找姨娘解开疑惑的。   丫鬟端来茶水后就去院外守着,赵姨娘看清她们的想法后,反而笑:“夫人放心,我进来前就交代我的丫鬟雀儿在外面看着了,有人来她会学鸟叫提醒的。”   陶沅音抿唇而笑做回应,她防的西院的人。不过都一样。   “半年前的我收到一张纸条,塞纸条的人是姨娘吧?”她率先发问,用的是疑问,心底却很确定。   而且看赵姨娘的反应,确定无疑了,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帮只见过一面的自己,况且帮她无疑是与王妃和世子妃对着干,“姨娘为什么要提醒我?”   面前的女子年纪不大,遇事沉着,玲珑剔透,赵姨娘本就是听了动静尾随王妃一行人而来,她也知道西院有人会把她来次的消息通知王妃,在门口大声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是受王爷之命。   虽被抢了先,赵姨娘面露欣赏,而后敛了敛神情,认真道:“无意中听到王妃和世子妃的计谋,谋夺她人的孩子,实在不应该,上次夫人又说些在寒云州的经历,心底没来由地对夫人亲近些,就想着提醒你一二别被人耍了当了工具。”   “可是你提醒我了,就等同于得罪了王妃世子妃,与你无益,你不担心吗?”陶沅音心底感谢姨娘的提醒,但多少存有疑虑。   也因此已经丢了一条命,进王府前王府里的情况我就知道了。”   “夫人不是也早疑心是我放的纸条了吗,不妨等我把话说完,”赵姨娘又笑,她看得出陶沅音疑惑吃惊,又道:“他们完整的计划是等孩子生下来过继了会对你下手,至于是要命还是其它她们倒没明说,只是她们的计划始终没到那一步。夫人是不是疑虑为何我当时出手提醒你了却不把她们的计划完全告诉你?从踏进王府的那刻起我没想过和王妃为敌,我只是求一处安身之所,而王妃担心我会威胁她的地位,她和王爷的隔阂不是由我造成,她让我喝避子汤我也喝了,平日里尊她敬她尽量不出门躲着不见,可王妃还是三番两次为难,如我骂我,她自知奈何不了王爷便把所有所有怨气细数发泄在我身上。”   “想必夫人也听说原先在我身边的丫头死了,我害得一个小丫鬟丢了性命,我当然也要还,所以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也算是一报还一报。那她们的计划,我自然也就不愿她达成了。”   陶沅音没想到那一晚的动静竟是因自己收到的一张纸条引起的,更没想到是王妃和世子妃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仅在孩子,更在自己。   “所以几天前那些话也是你找人故意传开的?”袁淑婉的目的应该是拉拢魏令简旧情复燃,不应该希望闹得府里上下皆知,这事闹大对魏令简和袁淑婉不见有利无害,陶沅音一下就想到这事也是赵姨娘做的。   “因为你拒绝了,我以为孩子这一事就搁置了,直到出了……那天的事,硬是任何人也想不到世子妃竟然会纠缠上大公子,这件事上,我是单纯觉得人心险恶,自己失了夫君就把她人推向地狱实在人性可怕,这偌大的王府里,你我都是可怜人任人拿捏,就想帮你一把,告诉你一切你才好有定夺。”   搁在过去,知道一切的陶沅音会手足无措,现在她只觉得王府外表华丽气势,不过是勾心斗角的吃人血窟罢了,“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原谅了魏令简,也接受他们的……奸情呢,又或者在孩子的事上也愿意呢?”   赵姨娘没想到夫人会这样问,愣后扬唇笑:“显然结果是我猜对了,你若真愿意我此刻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是?我一直觉得将军府出来的女子不会是软弱可欺的,除非自愿。”   ”凡事光明正大倒无可猜忌了,像咱们府上见不了光的事多,阴暗爬虫也不少,得不到就想着毁了他,谁也不好过。”听完,陶沅音不禁自嘲,理解她的人竟是只见了两面的赵姨娘。   “雌雄可辨,人心人性可辨不了。”这是她入府时间虽短悟出的,“你若有意离开,尽早吧。”   赵姨娘明显觉得陶沅音相信她,对这个姑娘升起了怜惜,“有需要帮助而我帮得上的,夫人一定开口。”   “那你呢?”今日也算是二人交心了,陶沅音反问,“你来西院很快王妃会知道,会找你麻烦吧。”   “我只有一人,没有把柄,王爷也会护着我,王妃无非是恶语几句,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我说王爷让我来宽慰你不是诓外面那些人的话,王爷确实有过叮嘱,叫我多与夫人相交解闷,夫人也知道王爷不管事,无法做主的。”赵姨娘尽量把话说得漂亮些,王府的真实权杖眼前的姑娘比她还清楚。   陶沅音点头,“劳烦姨娘替我向王爷问安,沅音感谢他挂念。”   “那……夫人还觉得我有其他企图吗?”   这回是陶沅音愣了,瞧姨娘笑得轻松,她不自觉跟着轻松了口气,笑着真诚:“不会。”   “人和人靠缘分,总有些人是一见如故,没有理由的。”赵姨娘把手边杯子里的茶水一口饮尽,起身,“好了,说出了我松快不少,我走了,王爷还在偏院等我以防王妃找我麻烦。”   陶沅音叫住人:“姨娘,我们做朋友吧?”   “我一直认你当朋友的。”   也是,若是事不关己,赵姨娘大可以当不知道,也不会造成对那个死去的丫鬟的愧疚。   看着赵姨娘的背影,陶沅音想,今日出了府,应该很难再见了。   祝愿她一切都好。 第34章 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将王府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宣之于众   赵姨娘刚走,墙后头李管事的身影也离开了。   不多时,东院的王妃就知晓了,脚底冒烟般赶去偏院,却不想在王爷面前吃了一肚子瘪,不欢而散。   凌晨,府里府外静悄悄,西院的偏门“吱呀”来了一条缝,几道身影挤了出去。   直到跑出了好一段路,三人才敢慢些来,在街道阴影处藏身,以免迎来巡夜的官兵。   舍掉衣衫小物件,这些都可以重新添置,只带了工具箱和首饰钱财家当,赶路也就快了,左拐右绕地到了新置的宅子,简单洗漱后三人就一张榻安心睡去。   虽搬出王府远离了那里的人,但济养院是公开的,难保不会有人来闹事,陶沅音想得明白,她不能因此就真不要铺子了,相反她还要靠铺子过日子呢。   次日一早,依旧照常去济养院,不过出宅子时三人都乔装一番了。   提心吊胆了半日,到晌午刚过,还是找来了。   霍春樱满脸担心来告诉陶沅音的时候,她反安慰春樱别慌,早晚有这一出的,躲不开也不必躲。   陶沅音把人请到旁边的食肆,挑了一雅间,待王妃进去后,反手关上雅间的门。   朝后面的人不急不缓说道:“世子妃,你我还是不在一张桌上用饭的好,不然食同嚼蜡、令人犯呕,就白白浪费了食物,要知道来这里的人都是寻常百姓,很爱惜食物,你请便。”   “你……”话没玩门已经关上,她陶沅音果然一直在装!   倏地“撕破”脸皮,袁淑婉面色一瞬间涨得通红,几欲发作,关门的响声引来旁边散桌的食客投来目光,下意识端起架子来,自己是权贵人家可丢不起这脸,生生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今日是她央求姑母带她一起出来的,知道陶沅音离开王府她暗自高兴忍不住想在她出现气气她,而她居然那般淡然冷静,还这样子羞辱自己。   环视一圈,实在抹不开面子,只能咽下这口气,自己落了下风,只好拿袖遮脸找了处角落的位置等着。   雅间里陶沅音叫了一桌的家常菜,她早饿了,但还是先给王妃添碗布菜。   王妃满脸写尽了嫌弃,她堂堂镇安王妃,这样的环境和膳食,如何配得上她的的衣着和地位,纡尊降贵来这市井小民的地方已经是在给她陶沅音面子了。   “阿沅,你要给我个交代,昨夜答应好的在府上待着,为何半夜私逃?”王妃可没忘记她来这拥挤脏乱的街市的目的,尽量克制怒气,。   “儿媳并非私逃,只是赴约,母亲走后儿媳又想了想,答应友人了还是不失约的好,桌上也给您留了信。”从见到来人时,陶沅音就猜到了,只有王妃和世子妃二人,到底是顾及颜面,不然依着王妃的性格就该是带着下人大吵大叫进来闹了。   “我已经修书差人去找复舟了,你不打招呼擅自离府不成样子,复舟央求我照顾你,他离京才十日,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我这个母亲?”王妃此刻心底万分后悔昨晚就该派人在西院守着,更是后悔没让复舟管紧她,抛头露面卖脸卖笑心迟早野了,但为了她的孙子得忍着。   “阿沅,别耍脾气,跟我回去,管铺子做管事哪是女子该做的事,回头我派人来帮你打理你那小铺子,乖乖在府上等复舟回来,这才是女儿家的正经事。”   陶沅音在心里发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既想着掌控自己,又想打铺子的主意,要知道自庆宁郡主济养院门口的一番助人为乐后再没有人敢来闹事了,铺子里的生意愈发好,前来寻工的人也越多,“不劳母亲费心,铺子有人已经在经营了。”   “儿媳过去一向听从母亲的安排,从不忤逆,王府里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只是想出来换个心境,对我休身养性有助,还请母亲体谅我。也请母亲放心,待复舟回来我自就回去了。”   王妃袁氏见陶沅音不听劝,怒气上头,咄咄逼人:“沅音,我一个长辈如此好言好语相向,你就这样不听劝?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为人媳为人妻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6 6 . c o m   “堂堂朝廷官员的妻子,整日里与这些街头小民沆瀣一气,复舟的颜面何在?”袁氏一族是名门望族,她一眼就能看出这铺子的营生收益丰厚,别的铺子都只做单门的生意,她陶沅音的脑子灵活,居然想到组合相关行当一起经营,阿婉说的不错,如能将铺子掌握在自己手里,偌大王府的支出能缓解一二的同时,不用多听母家兄嫂的酸言酸语。   “是啊,母亲说的极是,我正是考虑到复舟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是您的荣光,顾及到复舟也是个要脸面的人所以才选择出来小住的,”对比王妃的满腔怒气,陶沅音平静很多。   “母亲,我也是人,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将王府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宣之于众,到那时王府上下被人唾弃,所以我宁愿自己在外吃不好睡不好,就为了成全复舟还有王府的名声。您说,这是不是最好的法子了?”   王妃瞪大眼睛,陶沅音竟然敢威胁自己,可也知道明面上自己确实拿她没办法,“毁了王府对你有什么益处?你也是王府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不想毁任何,母亲若执意逼我回府放弃铺子,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王妃只觉得对大儿媳的认又深刻了几分,她拿不准她会不会真的将丑事捅出去,要知道那是大罪,可她知道眼前的陶沅音早不是以前的陶沅音了,赌不起。   王妃挣扎权衡了片刻,最终只得甩袖而去,另寻机会。   剩下陶沅音在雅间里坐了很久,松开了攥紧在手心的一纸诉状,昨晚睡前连夜写好的,希望有朝一日能救她于困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情绪得到暂时的放松,面前的一桌菜肴一筷未动。陶沅音长长吸了口气,别人不吃,她自己吃,即便是冷菜冷菜了,她却觉得可口美味。   一路慢着步子往回走,到了济养院门口,七八个粗狂大汉头戴草帽脸上还罩着面巾,身上的衣裳也都是脏乱一团,过于显眼了,刚落地的心旋即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又有哪路“神仙”来“闹事”?   留了个心眼观察了那八个大汉,见他们并没有四处张望而是低着头,快步进到铺子里。   不见金叔和春樱,只有一个白衣男子正坐着喝茶,翘着腿搭着手,不知道还会以为这人是掌柜,再结合铺子门口站着的八个糙汉,心里不由地紧张了,但事情来了还要硬着胆子上前去。   显然,白衣男子注意到陶沅音了,勾着唇笑率先开口:“魏夫人回来了?我可是等你许久了,总算等到人了。”   等她?   男子挑了挑眉,戏虐道:“魏夫人不说话,是不认识鄙人了?”   陶沅音朝男子点头,露着大家闺秀的微笑:“当然认识,濮公子。”   “魏夫人记性蛮好,”濮宗阳放下腿,站起来,摸索着下巴,“还是称呼你陶小姐吧,称呼魏夫人挺生分的,陶小姐,你说是不是?”   这人……有病吧,每次出现没好事,说话也奇怪,陶沅音在地里吐槽,面上却挂出相反的神情,“称呼而已,濮公子您开心就好。”   您?和自己保持距离么?濮宗阳扫了扫店内的四周展品,“陶小姐,我……”   “蒲公子,来我们铺子,不知有何能帮助您的?”   “陶小姐别急,我来此正是想请你帮我个忙的,”被打断话,濮宗阳并不恼,指了指门口,“门口那八位是我的兄弟,衣冠不整难以见人,想请陶小姐帮忙裁置几身衣裳,当然我会付酬金,不会让你亏本。”   虽心有狐疑,陶沅音吊起的心放下来一半,她现在最担心莫过于有人觊觎她的铺子,找她的铺子闹事。   “自然,这是本店的生意范畴内,算不上帮忙了。”到这,另一半总算落地了,朝后院喊陆管事。   陆管事过来眼睛在面前二人的身上不断打量,而后靠近陶沅音小声说道:“你刚出门,这位客人就来了,指定找你,说他也是你朋友,真的是?”   “陶小姐,你我是朋友,我没说错吧?”   陆管事讪笑,他和沅音的私语还被人给听见了。   陶沅音还是扬着一脸真诚且真诚的笑容,适时说道:“来者是客,相逢就是朋友。”   濮宗阳听了直看着陶沅音,脸上笑得意味深长:“说得是,可不就是相嘛逢。”   目光和笑声没办法让人不留意,陶沅音自知自己话赶话,有歧义,选择不说话了,去柜台里边等陆管事量完出来。   前屋只剩下两人,氛围尴尬,陶沅音假装在看账本。   “陶小姐,我和这帮兄弟四处行商,在京城没有什么朋友,有幸认识了你,巧在你开的是服饰铺子,就只好来找你了。”濮宗阳拿出一钱袋子,放在陶沅音面前,双手顺势撑在柜台上,耷着脸,作可怜状,“我那些个兄弟都是生意人,遇了匪贼,一路从外地进京,缺吃少喝就来投奔我请我照应一二,还被街头的那家掌柜赶出来了,说他们形象太差。”   其他话没听出不寻常,只是他一直称呼自己魏夫人,又知道自己开了铺,不眠勾起好奇了,“你在京城没朋友,那你住哪,怎么会出现在寒岩寺……”   意识到不对,随即笑着改口:“想必濮公子是听说了我们店开业不久,来捧场的。”钱袋子打开一看,竟是金子,一袋金子!   陶沅音不由惊住,难怪兄弟要投奔,哪个百姓买衣裳要用整袋的金子买?   把钱袋子推至濮宗阳面前,“几身衣裳,用不了这么多。”   “剩下来的算作报答陶小姐的救助之恩,恩情不能总停在言语上,”濮宗阳又把袋子推到陶沅音面前,“当日在寒岩寺,若不是陶小姐相救,我只怕凶多吉少了。”   “说起那日我也是够倒霉的,本是拜佛求生意顺遂却被当成……”   “濮公子,我……还是不知道您的事为好。”皇后子寒岩寺遇刺一案,时至今日也没抓到刺客,他带伤出现在寒岩寺又恰巧无意中被自己救下,陶沅音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关联,但知道得越少越好!   “那这……你还收吗?”   他指的是钱袋,陶沅音点头如捣蒜,“收的,收的。”   “我收下钱财,那事勾消,再不提。”   “好,不提。”   很快陆管事领了八个大汉从后院出来,陶沅音如得了救星,好在濮宗阳再没有说其他,最后约定好三日后来取货。 第35章 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日子这么平静的过着,陶霍二人白天在铺子搭把手,烦了就聚到一起找乐子,充实且自由,是两人以前都不曾想过的日子。   魏令简找到陶沅音的时候,陶沅音正在集粹阁教两个小厮梳绒。   “沅音,外面有人来找你。”金叔在门口提醒。   “谁呀?”   “是个年轻俊逸的公子,问他是谁也不说,只说要找你,看着挺急的,有些面熟,是你的朋友吗?你快去看看。”   陶沅音第一反应是紧张,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没答案,摇头,放下手中的工具只好出去。   下到楼梯口见到集粹阁内门边带着草帽的那人时,她是有惊讶的,只是下一秒转头上楼,朝金叔说道:“金叔,我不认识,让他出去吧,别打扰了其他客人。”   “阿沅!你真的在这里!”   魏令简欣喜,越过要来拦他的掌柜,几步跨上楼梯跟阿沅上去。   到二楼门口,陶沅音不走了,示意男人下楼,僵持不下,又不能惊扰到楼下的客人,就将人带到制作间,两个小厮瞧见状况早溜了。   就坐下,捡起工具做自己的活。   “阿沅。”魏令简轻声唤着陶沅音,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   “你怎会找来这里?”   上前两步在阿沅面前站定,指着桌上的绒花簪子,线捆和夹子等工具,他才说:“我知道这铺子是你的,西院小筑的隔间,你时常在那里做这些。”   也是,他能找来这里,知道也不足为奇,在王府时她就没想瞒着,是他从没问她也没主动提,虽说西院开支有李辛管账,可账上并没有多少银两,而自己是凭手艺挣钱,不需看他脸色,便不接话。   “这么多日子很着急很担心你,也很想你,明明分开不到十日我却觉得过了数月,白天想你夜里梦你,我收到母亲的信时,丢下手下和一堆事换着马跑回来的,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呢……听说你十多天都是在两个铺子做活,阿沅,你同我回去好吗?”   魏令简收到家仆送的书信时,范将军正带着他和英王在近两三百公里外的州县境内剿匪,因为地势不熟,吃了暗亏无功而返而焦心不得,看了信的说阿沅私逃出府时,他真的慌了,他怕阿沅再不愿回到王府了。   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阿沅说的不原谅他不是气话,拒绝过继也是认真的,即使范将军以君威施压他也顾不得了一意要回京,最后还是英王打了圆场方得转圜。   回京的这一路上半分不敢停歇,心底想了无数种可能,当在小筑的梳妆桌上见到独独留下的那半盒膏时心慌得手抖,她连自己买的润膏都没带,只带走了她自己的物件,她那哭的眼眶肿起仍愤恨不已的眼神浮现在面前,心底泛凉;直到看到了抽屉里她留给自己的信,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她还在京城,还在能找得到的范围内,这几个月,每每入睡,梦里出现的都是他和阿沅这年相处的点滴。   起初她总是端庄恭敬的样子,自己清冷守礼,后来慢慢的,她会对自己撒娇嗔怪会脸红,自己更是会不自觉想看她笑,想看她的眉眼、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他便知道他的心早被阿沅占据了,比他想象的要早得多,或许是第一次见面在洞房花烛夜大红盖头掀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倾心了,他忘了最初高公公拿画像给他看询问他意愿的时候,他只瞧了一眼就答应了。   只是他不自知,他的感情知觉被困在年少时对爱的渴求里以至于忽略了他对爱情的感知。   可……他惹他的阿沅生气了,生了很大很久的气。   “你回来就是要同我说这些吗,魏大人,这十日我过得充盈、平静,生活得很好,比在王府好。”   余光扫到说话温柔的男人,还是一眼就发现他瘦了也黑了,身上的衣裳也是沾了不少尘土,想象得到他一路风尘仆仆、驾马快本回到小院又来到集粹阁的样子,可是那又怎样,看到这张脸他做的事也会历历在目,无不在提醒自己那段时日自己身心受折磨度日如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理智拉回,她决不会心软宽容他!   “说来还得感谢魏大人利用我、欺骗我,不然我还依旧守着小筑顶上的那片天,不知道这外面的天蓝地阔,就连呼吸都是自由的。”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有些事真的不是事实,”魏令简取下草帽,去拉阿沅的手,蹲下身来,言辞恳切,“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交代好不好,我们孩子不过继,多少个都不过继!和袁淑婉……我以我的生命以及父母发誓,我跟她之间没有任何出格的感情。”   颤抖的声音听得陶沅音眼眶发酸,他一直想得到王爷和王妃的爱,甚至于曾经宁愿牺牲她也要听从王妃……如今,他竟拿这个发誓……   脑海里闪现很多的回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她的感受告诉自己痛苦多于快乐,她的痛苦都是真真实实的,那种被喜欢的人背叛的锥心痛楚她是切实体会过的。   陶沅音哭得无法自已,魏令简伸手替她擦拭泪水,“阿沅,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即便此刻脑子一片浆糊,陶沅音仍不自觉想到他的手他的肩膀被她之外的人触碰依靠,嘶哑着声音喝止:“魏令简,你离我远点!”   魏令简的神色有一刻的受伤,她不想去思考受伤的神色,而是冷冷地道:“那安排李辛监视小筑的一举一动呢?我竟不知道自己成了王府里的囚徒!”   魏令简身形一滞,“监视?我是让李叔……”   话没说完便意识到哪里出问题了,“阿沅,我是安排了李叔照顾你们,但绝不是监视。定是他理解错了我的话。”   “做就做了,何故狡辩说是理解错了呢,李管事说到底不过是听命令行事。”   对他的说辞,陶沅音本能得不想信,但在这事上,是他下的命令,还是其他人下的,没有任何区别,毕竟他允许了。   “魏大人,您请回吧,该说的我都说了。”陶沅音去转过身,不看人。   “阿沅……”   “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阿沅……”唤到最后,声音哽咽。   始终没能得到她的回眸。   这样静静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魏令简死心,知道阿沅不会回头看他,这才摸了两把脸庞,温柔细语提醒。   “近日,不少地方匪贼流寇涌进京城,京城可能也不太平,你一定注意安全,白日晚上多留意,别出城。”   “阿沅,我不能在京城久待,明晚上还得赶回去,你多保重,我走了。”   魏令简拿上草帽朝门口去,就在他以为阿沅不会理他的时候,她的声音响起:“魏大人何时动身,我想送大人一程。”   明明还带着哭泣后的浓浓鼻音,魏令简却高兴得像傻了一般,这是这几月以来,他听过的最动听最入心的一句话了。   “好!傍晚入黑时,我在城门下等你!”   由于思绪无法安定下来,在魏令简离开后,陶沅音打发了两个小厮去楼下帮忙,自己独自做手工,做出的东西始终不满意,烦闷之后放下手中的夹子,和金叔交代后独自离开集粹阁回了新宅——漪园。   漪园位置离西街市不远,紧挨着一片平民住宅,后院临靠河流,园中有一处造型别致的假山和水塘,因此原主人取名漪园,当时她看中也是因为这些,有人烟气,可静可闹,即使出价不菲一眼瞧中后仍出手买下。   从不做女红的春樱对刺绣感兴趣,正潜心跟着济养院的绣娘学习,松月云橘和喜儿两个要学裁衣剩下一个则是哪里需要去哪里。   漪园中就她一人,搬进来后就疏于打理,院中空荡荡的没有半丛花草。   此刻周边的热闹喧嚣反而让她无法安静和思考,挽起袖子扛起锄头把院中的一块角落刨了,有换了衣服出门去花市买了花种,忙不停蹄给种上浇水。   忙完,已累得一步不想动,随意坐在台阶上,看着那片浇得湿透的角落,渐渐早回思绪。   霍春樱四人进门看到就是一个毫无生气的陶沅音缩成一团靠在门柱上睡着了。   “沅音?醒醒,我们回房睡。”   悠悠醒转,陶沅音一时摸不着头脑,“我在哪?春樱?我睡着了吗?”   被她呆懵的模样弄得发笑,“睡懵啦?我们在你的园呢,一天没见到你,想来看看你。”   刚想起身站着,身体还有手的酸疼突袭而来,“呀,疼!”   春樱和松月连忙扶住人,“怎么了?小心些!”   “你挖了一下午的地吗?”,扫到角落被刨好的不小的地,春樱惊呼。   在几人的搀扶下总算进屋坐下,陶沅音感觉伸出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双手,笑得灿烂,撒娇:“对呀,我还种上花籽浇了水呢,是不是很厉害?”   几个丫头竖着大拇指,春樱站上前让好友抱住,“沅音好厉害!你种的什么花?”   “……不知道。”陶沅音想了一下,傻笑,她确实不知道。   春樱惊呆了,“啊?你哪来的花籽?”   “花市买的嘛,就是……忘了问是什么花了。”想不起来花圃老板说没说了,说了自己也没记。   霍春樱只觉得自己这好友今日懵懂可爱,“沅音啊,已经是秋季了,这个季节能种出什么花呢?”   “……”   “哈哈哈……我怀疑到时候能长出一片草来……哈哈……”想到那场景忍不住,笑得停不了。   “哎呀,春樱,你别笑,别笑。”经这一提醒,陶沅音真怀疑自己买的就是草籽,伸手想阻止春樱的笑声,“手疼,手掌起茧,长水泡了。”   可怜又可爱,春樱极力忍住,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湿帕,抱住手掌心,温敷。   “纤纤玉手,挖了几时辰的地,能不长泡嘛。” 第36章 夫妻一体,伉俪情深,二体一心,三载结缘……   用过晚膳后,陈府的轿子来接人,霍春樱才依依不舍去,若不是家中有人在等,她定是不回去了,待在沅音的漪园结伴作乐好不快活!   漪园重归宁静,陶沅音对着书桌旁窗台外的黑夜默默发呆,伴随着手心水泡的酸疼,愈发清醒,几次尝试拿笔写下些什么,最后都团成了纸团丢弃在地。   从集粹阁回漪园一直到现在,她始终有着犹豫,即使如此,往事一幕幕挥之不去如同墨迹未干,让她最终下定决心,提笔一字一字写下心中所想:   夫妻一体,伉俪情深,二体一心,三载结缘……   写写停停,字迹总算不是歪歪扭扭,算不上难看,但也好看不到哪去,再次放下笔已是深夜了,屋外街道上更夫已经敲过三更了。   秋日晚间的风吹着冷面冷心,陶沅音关了窗,回到内室,躺在床上无一丝睡意,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愉快之事,只是又如何真的能实实控制住不想呢,今夜做的决定对从前和以后都无比重要。   她唯一担心的是她的决定会不会牵连到北境的父母哥嫂。快两个月没有收到他们的书信,也不知他们在北境的状况怎么如何了。   魏令简提醒她匪患涌入京城一桌,近些日子她也有察觉,不知道是哪一带起了祸事使得百姓遭殃,铺子遇上好几个遭在土匪流寇手中的逃难百姓了。   心有不安,睡不着,索性起身再写了封信,天亮了让松月找人送去北境。   连番折腾,再躺下已经快四更了,此刻放松下来,白日里身体的疲惫很快涌出来,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房内的昏黄烛火轻轻摇曳,不知过了多久,燃尽而灭。   宁寿堂设家宴,王妃唤人来催几次了,来魏令简虽不情愿到底还是跟着来了。   一只脚踏入门口,敲到饭桌上的一人,掉头边往外走。   “复舟,站住!”   “表哥!”   两道声音同时起,魏令简只觉得火气快要压不住了,顿了脚步后继续往外走。   王妃起身追上去,开口确实略带责备:“来都来了,连跟母亲,还有你父亲一起用个饭都不愿吗?”   没等说话,袁淑婉越过门口到了身边,福身行礼,“表哥,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我不打扰你和父亲母亲团聚,阿婉先走,只求表哥原谅我这一回。”   王妃趁势帮着说情:“阿婉已经知道错了,我也训骂过她了,复舟你就念在她侍奉我的份上让事情揭过去吧?”   见魏令简不接话,袁淑婉羞愧难当,只好讪笑离去。   “人已经走了,复舟,你过来坐,咱们父子说说话。”一直没出声的镇安王招呼魏令简,“这次要去多久?”   没有得到回应,王妃面露赧色,不便发作,私下王爷已经责怪她管家不严了。王爷另一句话不错,复策已经不在了,他们只有复舟可以靠,即使他不在自己名下,但不可否认,有些事仍旧只有他能做到做成。   “还不清楚,”魏令简混了一句,此次办差没有大张旗鼓,除了参与的几人和圣上外界并不知晓,他不便透露,但对魏彧的那句“父子”多少动容了,他鲜少对自己这般随意,“您和母亲在京城也多注意。”   从复舟的反应,魏彧知道行事机密便不再多问,他的嗅觉嗅觉一向灵敏,定是有大事要发生才会如此,“我们在府上,你不必担心,倒是你一个文人,不会拳脚,双礼又没有随你一道回来,路上护好自己,别让我和你母亲担心。”   “好,我会的。”   三人各怀心思,膳厅一下静悄悄的。   “复舟啊,你还是把阿沅接回来吧,高门贵女做掌柜……好几个世家夫人问母亲,我都不知道如何回话,闹闹脾气出了气该回府了,你说是不是?”王妃挑准时机开口,面色和善,像极了关心的模样。   很显然,魏令简也不知道如何回王菲的话,捏筷子的两根手指用力到指甲盖泛白,“我们尊重阿沅的意思吧,别逼他。”   “阿沅挣钱光明磊落是好事,她暂时不愿回来就让她按她自己的想法来吧,到底是我们对不住她,总不能要求她毫无怨言、笑脸相迎吧,给她些时间去面对和接受。”魏彧扫了眼对面的王妃,极尽警告。   肉眼可见魏令简松了一口气,心里感谢父亲为自己解围,“父亲说的是,我会和阿沅沟通好的。”   王妃只能干瞪着眼,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对陶沅音的怨恨不免又添上一份。   天色渐黑,魏令简告别了王爷王妃,换了身深色常服,从偏门出来骑上马朝城门奔去。   远远就见那道身着青色衣衫的身影站在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处茶棚外张望,心里不由地一热,阿沅在等他,她只是气自己。   “阿沅,我来晚了。”系好马缰绳,迎上去。   陶沅音挤出微笑:“没有,天刚黑。”   “你吃过晚膳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不用了,我用过了,”陶沅音拉住要走的人,指了指茶棚置空的桌椅,“我们坐下来说说话吧,一会儿你还要赶路,别耽误了。”   “好。”魏令简按耐不住的欣喜,完全表现在脸上。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谐面对面坐下来了,一时竟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   “阿沅……”   二人同时说话。   “你先说吧。”   陶沅音:“你先说。”   “阿沅,你开心吗?”   见阿沅面露疑惑,魏令简眉间舒展,笑:“府里不会再有人来催你扰你,你放心。”   “好,谢谢。”   魏令简愕然,总觉得今日相见,阿沅和自己生疏了好多,仿佛又回到了成亲初的那一年疏离又恭敬。   “你不怪我了吗?”   “我们不说那些了可以吗?”   魏令简点头,正和他心意,让过去的事过去了。   “你这次会去多久?”她记起他说过不会再出京办差了,从目前形势判断,是有危险的。   魏令简以为阿沅再埋怨他答应的事做不到,更欣喜了,解释道:“圣上为这次行动做了全面的安排,我只能接受,这次任务艰巨,我没办法兼顾。”   当圣上告诉他要派他去叫匪时,他和阿沅正在闹矛盾,他婉拒过被圣上否了。国家国在前,没有国哪有家,他也只能先放下个人情爱以朝廷国家为先接受任务。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问问,你走江湖的经验多,原本也不用担心的。”陶沅音注视着面前这张她曾芳心暗许了很久的俊颜,还是和成亲当晚的初见无二差别,要说有的话可能就是黑了些更成熟了些,只是自己回不去曾经的心态了。   “阿沅你还是关我的,我高兴,真的很高兴。”   此刻她脸上的傻笑,哪还有往日的沉着内敛。   “阿沅,等我回来,我们另置房产,搬出来好不好?”   陶沅音张了张嘴,谈不上高兴与否,只是诧异万分,一时说不出任何话,若是从前,她定拍手应下。   来都来了,总是要说的,心一横,只听她说:“魏令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快些动身吧,别坏了升上交代的正事才好。”   虽没有得到肯定回答,但她没有拒绝,魏令简已经心满意足了,就在昨日她连见自己都不想的,再加上天黑好赶路,争取天亮前赶回营地,边说:“好,那我走了,你等我回来。”   “好,这个你拿着,等到了营地你在看,晚间赶路一路小心。”陶沅音从袖口拿出信封,说话温柔,视线却始终没和男子惊讶的目光交汇,“出发吧,早动身早到。”   魏令简沉浸在欣喜中,昏夜中没注意到阿沅眼中闪过的决绝。   “好,你保重,阿沅,我走了。”跨上马,恋恋不舍,挥手离别。   “好。”   陶沅音始终保持着微笑,注视着马背上的男子耸动着肩膀,一步步远去。   正要转身,前方昏暗里魏令简转过身,大喊:“阿沅,我们都好好的,一定等给我回来。”   大声引起了城门守卫的注意,魏令简迎上去,身后陶沅音转身离开了这里。   和守卫交涉好,魏令简再回头望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直到两人都离开,无人注意的是,茶棚后高檐屋顶的一侧,一道黑影跳下屋檐,没入黑暗迅速离去。   京城某一角落的某处破庙内,从外面匆忙回来的一黑衣人覆在最前边另一黑衣男子耳边低语几句后,前面的黑衣男子大手一挥:“你们兄弟全跟上去,大家各自注意隐藏好自己,一定要探出虚实,有消息了及时汇报与我。”   “城里怎么办?只留少主一人,太过危险,我留下照应少主。”站着的一排壮实高大的黑衣人中一高个子的说道。   “我也留下。”   黑衣男子扬手制止争论,“你们都去,到了那里听张大吩咐,京城我熟得很能应对,人多反不好藏身,不用担心我,只有探出真实的消息才避免我们的人有伤亡,记得扮成外地流民不容易惹人怀疑。”   张大即率先要留下保护的高个子黑衣人。   “遵命,少主保重。”   黑衣人四散离去,只余下穿命令的人。在京城盘踞这么久,撒出去的诱饵,他想他该去收获鱼群了,随即窜出破庙,不知所踪。 第37章 她给我的竟是一纸诀别?   一路马不停蹄,不敢耽误,只中途在驿站休息了一个时辰,换上马匹继续赶路。   虽是一介儒雅书生,好在夜间赶路对他而言不算难事,天亮前赶到和县营地。   和县在京城以南两三百公里处,山多且高,易守难攻,是匪徒盘踞之地。   魏令简先是去和范将军英王做了汇合。   说是营地,实则是搭在山脚下临河的大帐。   范将军是禁军首领,早已有过杀敌剿匪经验,故圣上特此任其为将领。而上次南方之行,英王和魏令简一路明查暗访,沿途所到之地虽没有和县,却是故意为之。   大帐内,范将军对魏令简中途返家十分不理解,若不是英王说情他定是要写折子参他一本的,此时脸色并不好看,英王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倏地拍大腿:“哎呀,干嘛呢,商量对策嘛一个个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做做样子也要做,不说话搞得我像一个左右说和的红娘了,复舟,你先说说有没有什么想法?”   魏令简颔首:“我回营地的一路上,身后跟了不少尾巴上来,还请范将军派些人去查查来头,那些人少说有六七人,都是可以长途奔袭的定有身手。”   “哦,是嘛,说明我们的佯攻策略起了效果。”范将军本来对圣上给他指派的人不太满意,只是不敢言表,魏令简的名字他在皇后娘娘那儿听到过几次,不就是一阶游历书生,对剿匪有何帮助,又加上因私废公中途折返,观感就更不好了,闷哼了一声,“想不到夜间长途奔袭,魏大人还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呢?稍后我就派人去查看一番,看看是否真是如此?”此次行动本就是虚晃一枪,既要隐蔽又要达到引人注意的效果,这么快真有人盯上来了?对这位魏大人的判断持怀疑态度。   “范将军,你可别小看复舟,他野外生存经验可一点不比你们行军打仗的少哦,他只是看着是文人书生而已,龙潭虎穴也是去过的,”英王和魏令简共过事,对他了解甚多,相信他判断,“这山上的匪徒和南边有联系,你我都清楚,说不好就真有敌人派来的探子,想一探我们真实呢,若是真,那总得人带些消息回去,如此圣上在南边的安排也多争取些时日。”   范将军能看不上魏令简,但不能不理会英王的意见,“好,我这就去安排。”   待范将军出大帐后,魏令简抱拳示谢,英王打哈哈,一秒变回他认识的那个样子。   “怎么样?搞定你家小夫人了吗?不和你闹了?要是还没哄好,只能说明复舟你方方面面都不行哦。”英王一手抱胸一手摸下巴围着魏令简转了一圈,嘴里“啧啧”,得出自己的结论。   前一秒还心存感谢,下一秒只想堵住英王的嘴,贵为亲王一如既往的喜欢那人开涮,不用去看英王脸上的精彩表情只听他的说话调调就知道英王在想在想什么,魏令简扬天拍额头,“英王,你不关住敌方势力,怎么老是关注我的私事?”可脑海中不由地浮现阿沅愤怒哭泣、声嘶力竭的样子。   “我是关心你啊,我们此行不过虚晃一招,让南边的乱臣贼子放松,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家都是凡夫俗子,谈情说爱再正常不过了,要不要我传你哄妻经验?这事我在行啊。”   英王一脸奸笑,魏令简习惯并拒绝:“不牢英王操心我夫妻二人了,您的经验还是留着自己下回用的好,毕竟您府上佳人美妾多。”   “看得出来心情舒畅啊,看来是回去一趟夫妻和谐了,男人嘛见了女人哪还真能不成裙下之臣?”   “……”魏令简仰天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寻思着哪个角落有破布找一块去堵嘴了。   “王爷,您真的很闲!”   对魏令简咬后槽牙的反应,英王开心大笑:“你都看出来了,圣上知道我就这点爱听八卦的爱好,每次都成全我,这不派你后又非得把我也弄这来嘛。”   “我知道圣上派你旨在折磨我。”魏令简很早之前就在怀疑了,说不过只好尽快逃走,“英王您自己玩,我回去休息了。”   不等英王给出反应,说完掀帐就跑。   英王和魏令简虽斗嘴不停,不过心里都清楚圣上把二人一同派往和县的目的的,二人一同前往广南东路一带虽说最后全身而退,到底是冒了不少险境,那些藏在暗处的多少探出了些二人的踪迹,故此二人来和县既要做到隐秘又要引人注意,以便圣上作最全面的安排。   回到自己帐内,顾不得喝口水,摸出放置胸口的信,信封上“魏令简亲启”五字笔画工整,不过少了阿沅往日字体的洒脱飘逸,急切想知道阿沅会对自己说什么,心里不免燃起期待和兴奋。   拆开封信,抽出信认真细读。   可是,脸色越发不好了,等读完,全然没了之前的兴奋欢喜,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和无法理解。   从头至尾在看了一遍,他才意识到的,阿沅给他的竟是一纸诀别?   她要与自己和离?   手中的是一封和离书?   那一刻,他的满腔欢喜化为乌有,随即一涌而来的是无尽凉意,将魏令简淹没,令他一时无法思考,跌坐在椅上。   他万万没想到阿沅说送自己一程是为了离开自己,她对自己笑得那般灿烂动人,他只以为阿沅原谅了他,却不曾想过一切是幻象,阿沅从不曾谅解!   心脏的位置泛起阵阵疼痛,双目晕眩。   冲上云霄后跌落深渊,也不过如此!   意料之外和受伤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怨气和难以接受,昨日他们明明相处得那般和谐融洽,阿沅的笑容那样真,那为何她送自己一纸和离书?他实在想不通,事情为何成了眼前的样子!   回想过往,他忽然觉得他好似从没了解过阿沅一般。   过继之事他已经明确答应她了,甚至于承诺她很快他们会搬出王府单过了,他已经做好和王府的一切切割干净了!他急需知道阿沅究竟是为什么在他以为他们前景一片光明时如此绝情?   捏成纸团的纸被甩在帐内地上,泛着青筋的双手不自觉成拳,脚底生风出了营帐。   巡夜的两个守卫见魏大人掀帐出来怒气冲冲,“魏大人好。”   魏令简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快步朝马厩的方向跑。   守卫见此,面面相觑,噤声离去。   解下缰绳,利落翻身上马调转马匹方向直奔营地大门。   门口的守卫认清驾马本来的魏令简,赶紧拉开大门。   “复舟!”   马上的人听到身后的一声大叫划破暗夜,刹那间,魏令简如同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瞬时清醒了。随即拉了马缰绳,“吁”声在黑暗里低沉沙哑。   英王叹着长气,摇头不止,“复舟,你真要回去吗?你才从京城过来,不到一夜的功夫再度返回,你让圣上怎么想?”   一人一马静静在营地大门口站着,迟迟没有动静。   范将军派去打探尾巴的人已经回来了,复舟的猜测不错,确实是一群探子。英王正是要来将此消息告知与他的,到了他的大帐,并不见人,反而是捡到地上皱成团的信,便看了,担心他冲动行事,碰上守卫赶来大门口,好在赶到及时,对着自己的背影和半炷香前的一样绷直,只是僵尽显落寞。   英王提醒得是,魏令简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不该不顾全局,缓缓转身:“多谢英王殿下提醒,是我鲁莽了。”   “诶,你还是叫我英王吧,”英王抬手制止,“我还是习惯你不喊殿下,不然搞得好像你和我很不熟一样。”   弥漫周身的怨气难过被冲散不少,魏令简嘴上不说,心底清楚,若今日他出了这营地,明日参他的折子就呈到了圣上面前,随之而来便是本就对他不满的各位朝臣同僚们的弹劾和猜疑。   魏令简下马,将马交给守卫,扯了扯嘴角,“恩不言谢,铭记于心。”   “这就对了,回去不急于一时嘛,人还是你魏舍人之妻,一纸书信你不签字那就是废纸一张,没什么用。”   魏令简先是神情一滞,随即明白英王定是看到了地上的和离书,苦笑:“我以为那是她写给我的思念,没想到……是我想远了。”   “还真是个薄情寡性的女子啊,反手就来这么一招,挺不符合外界对她的评价,”在英王的印象中,不管是市井流传还是复舟口中的魏夫人都是温吞顺从的,而眼前的复舟哪还有初相识时的潇洒肆意无牵挂,每每说起家中的夫人眼里的柔情藏都藏不住,此刻他的面上尽是失落和无措,便开了个话茬,“想不到复舟你居然也有为情不顾一切的一日啊,是什么让你有如此大的改变,不妨对我说说?”   夜色正浓,二人沿着驻扎的营地漫步,憋闷心口的各种情绪缠绕在一起,几欲把他压得喘不过来气,事有轻重缓急,无法回京也不能回,魏令简心里一片乱如麻,英王想开解他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一时倾诉欲上头,“是啊,到底是我自以为了解她,可她会骑马射箭,会手工开店,甚至到如今还没摸清她的脾气性格。”   “为人子为人夫,我做的都够失败的。”   声音的哽咽,英王不免吃惊,清高孤傲的复舟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哭泣落泪,到底是人心柔软,何况是他那般渴求爱的一个人!   英王没有接话,于他们夫妻二人而言,自己是外人,但从复舟的言语中,英王知道复舟心里清楚,无需自己来给他答案。   拍拍复舟肩膀,挑眉,“想那么多做什么,待了了眼前的差事,回了京不就清楚了,说不准是你的小夫人跟你玩欲擒故纵,又或者是对你有怨吓吓你呢,你的小夫人出不了京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不是?”   英王的话让魏令简情绪一松,随即心里清楚阿沅不是在和她玩游戏,只怕她是深思过打定了主意,和离书上别扭的字迹便是证明。   回到自己帐内,丢弃在地的纸团此时铺开被砚台压住一角,显眼不容人忽视。   他重新拿砚台把信纸铺平整压实,信的末端露出一截红泥指印,泥印下是她的名字。   魏令简突然想起,新婚前一晚,红纸金字的婚书,是圣上着人写了送来府中。他初见婚书的感觉是极不真实的,他不过是年末回家一趟怎么就要成亲了呢。   婚书上字字祝福句句恭贺,一笔一画无不是对新人的美好祈愿。看完婚书,他竟有几分竖日要拜堂的女子多了些期待,画像极美,真人也不差吧?   挑开红盖头看清她的脸时,他竟生出几许满意的情绪,姣容星目和画像无二差别,目光流转朝自己弯唇浅笑,着实美丽。   新婚初初一段时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感觉得出她在刻意逢迎,过于端庄过于得体全然是在做一个撑得住门面的魏夫人,而不是有血有肉有愁有笑的魏令简妻子,俨然是在生出要同她相互携手共度下半辈子的念头上浇去一盆温水,渐渐冷却。过得几月待他从外地回来,本该甜蜜的新婚夫妻只剩下了疏离和体面。   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了一年多,每次匆匆见得数次再分离几月,磨灭了相见之初的那惊鸿一瞥。   思绪混乱,案上的白纸黑字和脑海里的红字金字不断在交替,那时的暗喜和此刻的心伤,留下的是不解和讽刺。   明明他们他们也有过简单温馨又和谐美满的日子啊,为何成了劳燕要分飞的结局? 第38章 没准还能同你做做生意。   阴雨绵绵下了数日,空气沾染了湿意寒气,街市上人来人往却不见减少,陶沅音看着站于柜台前的男子,不免皱眉,这人隔三差五来她的铺子做什么?他穿得下这么多的布匹衣裳?   有客进店,她还得接待,好几次了,只要是这人来,陆叔总会找到话术让她来,只能当看不见陆叔眼里的揶揄了。   “濮公子,今日又有何贵干,总不能又是买布吧?您自己不就是做买卖的嘛。”   陶沅音撇了撇嘴,从后院进到前屋,收了伞。   “怎的,有客人来还往外推?”濮宗阳寻声挑了挑眉,“我记得陶小姐说过你我是朋友,无事不能登你的宝地?”   陶沅音心里默念要笑要有耐心。   只怕整条街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位衣绝翩翩的白衣男子时常光顾济养院了,哪里还能远离避嫌。   “濮公子言重了,您多瞧瞧,今日需要些什么?   “做买卖的也要吃穿衣吃饭的,”濮宗阳自顾自去一边的小桌上坐下,又自顾自倒茶喝茶,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搁下茶杯,“找老朋友聊聊天不行?”   “茶不错,喝茶。”濮宗阳指了指桌上另一杯被动过的茶,“没准还能同你做做生意。”   陶沅音从柜台绕去小桌边,这人不准备走了?   脸上笑得标准和睦:“还请多指教。”   “啧啧啧”男人确实摇头咂嘴,“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又是你的老主顾了,要有信任的基础,老这么生疏这还怎么谈买卖?”   陶沅音继续笑,把弧度再扯大些。   “欸,这不就是了嘛。”濮宗阳双手一拍:“你看,笑得多好看多开心,苦着脸也是过笑着脸也是过,成日苦大仇深的,我可没有惹你哦!”   这男人真难伺候,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陶沅音:“蒲公子,你要不要说正事?不然我得去忙了,我让陆掌柜来招待你。”   “别呀,都说了老朋友叙叙旧嘛,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又瞧着陶沅音忍耐憋屈的样子,笑着说出此行目的:“我打算从你铺子进一批布匹去北境试试行情,陶小姐,你可得多给我优惠。”   谁跟你是老朋友?躲你还来不及呢。   “您不是做玉石首饰买卖?”陶沅音本能想拒绝,这人打交道多了,总是嬉皮笑脸自来熟,可她心里始终有所顾虑,“我可没有这方面的货源,要不您去别处看看?”   见她多番婉拒,濮宗阳不恼,而是抬眼看过去,嘴角挂着邪魅的笑意,又呷口茶才慢慢说道:“我看你经常去集粹阁,金掌柜的货从你这拿的。”   一连串的动作,漫不经心,陶沅音听他说到集粹阁先是脸上假笑一滞,随即想到他即使商贩对京城街市铺子的经营清楚也不算奇怪,“濮公子是什么买卖都做吗?”   “商人趋利,什么最赚做什么,穿衣是基本需求还没试过,想试一试,怎么样?陶小姐有没有想法合作一趟?”   陶沅音:“您想运到哪里卖?”   “北境一带。”   北境?   “您对北境很熟悉吗?”   “去过几次,百姓生活安宁,民风淳朴,那里的人对京城向往得很,若是把京城的吃穿用度搬去那里交易那不是可以大赚一笔?就是不知最近是否太平。”濮宗阳说话时盯着陶沅音的脸看,没看出情绪变动,“陶小姐,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令尊一家不是长久在北境驻扎吗,见了出自你手的衣裳,定能解思念之愁,不是吗?”   “当然了,要是有可能,陶小姐也可以同去探望父母兄嫂呢。”   陶沅音静静听他说完,落在桌面的眼神掀起,慢悠悠好似真是友人交谈:“濮公子查过我?”   “这话就难听了不是,京城谁人不知陶将军满门守疆卫国,唯独小女嫁入镇安王府呢,我虽是个买卖人,要在京城混口热饭吃,世家贵族多少得知道些才好做他们的生意嘛。”   听罢,没说话,他的话不无道理,毕竟当初大婚时虽事办得仓促,但圣上有意赐婚也是京城躁动。父亲猜测过圣上故意为之,以此震慑守边将领,是恩赐也是忌惮。   只听耳边又传来濮宗阳的声音,“嫁入镇安王府的陶小姐鲜少周旋与权贵名媛,而是低调过活在府内不露面不社交,好似京城不存在这号人一般。这些以前可都是坊间奇谈呢,陶小姐你没听过?”   陶沅音摇头,她确实不曾听过,说得却是事实。   “蒲公子爱听这些市井八卦啊。”   她装作惊讶。   濮宗阳:“心里在骂我吧?”   “您多虑了。”   “陶小姐好像心情不好,是因为在下的话还是……魏大人?”   猝不及防,陶沅音瞳孔一颤,脱口而出的话冷了几分:“京城有您不知道的事吗?”   “我这人就这点喜好,深闺秘闻,权贵轶事这些可比说书人口中传说有趣多了,听人性读品行,”濮宗阳似乎看不见女子脸上的异样似的,“陶小姐可是恼魏大人无法陪伴左右?不然好好的权贵夫人不做来这街市经营劳什子的店铺?”   陶沅音并没有和不相熟之人交浅言深的癖好,不答反问:“濮公子似乎对我的事格外好奇?”   “确实挺好奇,长于将军府囿于后苑的美人破墙而出活在市井,岂不有趣了得?”濮宗阳摊手承认,“陶小姐,能否帮我解解惑?”   陶沅音起身去柜台里的椅子坐下,拿出一本册子,“个人爱好。”   “濮公子说的买卖还做不做?”   不愿多谈,濮宗阳也不追问,“买卖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急不急,确定要和我合作了?”   陶沅音:“……”   耍人玩?   无语之后,陶沅音礼貌丢下话“我有事要忙,您随意。”真就撇下人径直去了后院的织房躲一躲清闲。   走出济养院的铺门,濮宗阳脸上的懒散、漫不经心的笑意旋即消失,伞下那张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尖锐。   几天前跟去和县打探的兄弟们带回来的消息他怕有误,特有今日此行。可陶小姐警惕得很,看来还得想办法另找他法。   对不知从哪个角落混入他身旁的张大吩咐:“找两个眼生的兄弟看着两个铺子的动静,还有漪园,记住要灵活眼生的。”依他的观察,陶沅音戒备心很强,嘴更是严,抛出去的话饵她是一个不接。   张大领了命很快散在人群中,濮宗阳燃起丝丝不好的预感,驻扎在和县山脚下的士卒有上千人,而他的消息是京城未曾派过一兵一卒,穿过街市弯弯绕绕进一条小巷,旋身跃进一处奢华气派的院落。   细雨细下,天色灰朦,无人注意到这这一幕。   秋来雨缓,铺子打烊得比平时要早些,陶沅音心中有事,和陆叔交代后便踩着雨水回了漪园。   尽管打了雨伞,衣衫鞋袜还是湿透,松月急急端来姜茶,去去风寒。   这几日原想着雨天铺子客人就少,松月和云橘都被她留在漪园打扫布置园子,霍春樱也因陈府父母身体抱恙好几日没去济养院。   陶沅音换好衣服泡脚,热气逼身“阿嚏”不停。   “小姐,我再去端一碗来。”   “别,我喝不下了。”   松月坚持,“小姐要是再喝一碗呢,我就告诉你个好消息!”   “你家小姐我不喝,你也得告诉我消息。”陶沅音摇头,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泡脚,惬意和困倦同时来袭。   对管自己家小姐有一套的松月连走带跑去厨房又端来半碗冒着热气的姜茶,递到小姐面前:“小姐,晚膳还没用呢,先不睡,你看看这是什么?”   陶沅音极不情愿睁开眼睛,说到晚膳肚子已经应景在叫了,小丫头一手端碗一手拿信,眼前一亮瞬时清醒了:“是父亲和母亲来信了吗?快给我看看!”   松月眼神示意姜茶,陶沅音动作迅速端起碗喝一口,笑得讨好,“我喝嘛,我先看看信上说了什么,好不好?”   得了信迅速拆开,兴奋激动。   信上说到父亲母亲还有哥嫂在北境一切安好,边界偶有小冲突总体还算太平,濮宗阳的话不可避免激起了她对亲人的担忧,父母的信来得及时,陶沅音悬着心放下了不少,只是新的末尾,父亲提到一事。   “小姐,将军和夫人在信上说什么了吗?”松月看小姐脸色由高兴到沉思。   从小跟着小姐长大,松月识不少字,接过小姐递给自己的信,连看带猜还是不明白,“什么黑狼呀,黑狼还会南下吗?”   “父亲说他们在北境离我们太远,不能日常护着我们,担心我们的处境,提醒我们一定要护自己周全,还有就是叫我们别忘了多练他教的枪法,遇上凶猛野兽也能制服嘛。”   “将军一定是太想小姐了!京城哪会有饿狼猛兽出没。”   陶沅音并没有和松月解释清楚父亲在信中打的暗语,松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免得跟着担心又有压力。   父亲陶泉章镇守北境从从军至今近二十年,一生都在为北境安全付出心血。先皇崩逝,圣上继位,随之而来的是一年内单人回京述职两次,再然后就是高公公带来赐婚口谕,父亲就明了圣上忌惮他的守边之功,忌惮北境的军民士卒对父亲的崇敬爱戴。询问过她的想法后当即给了高公公明确的回复。   父亲对大夏朝忠心无二,天地可鉴,可上头的人不信任,这是父亲的困境,三位哥哥历来以父亲为榜样,忠君爱国,而她作为父亲的女儿,理应在父亲需要时挺声而出。   她当时想,如果以她一人做质,能换来上头人的安心和家人的安全也值得。 第39章 波折又起   因为从北境到京城路途遥远,更知信件会经传多人之手,为免惹祸端,父亲在信中的提醒是用的暗语,父亲说北边有饿狼下山了,一路南下,不知所踪。   在距离北境大军驻扎二十里地的小县陈县,那是她长大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她记得她还在北境时,陈县的百姓都叫邻国北离为饿狼,凶残无人性。每每有战事发生时,都喊饿狼又来抢食啦。   无端端提到兽性凶残的饿狼,她猜测父亲定是以此暗示自己。   信中父亲并没有探知到饿狼去了南方哪里,京城和其他地方都有可能。   不知为何,陶沅音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世道怕是不安宁了。   从济养院最初接收少量流民到最近,京城流民日益增多,一月前的山匪横行;作为圣上身边的红人魏令简神秘出京,加之今日父亲的提醒。   种种迹象表明,安稳的日子不多了,她心底吸了口冷气,天下不宁,苦的终究是守边战士和流离失所的贫苦百姓。   往往这个时候,她就恨不得把祸乱大夏朝百姓民生的敌人暴揍一顿。   若是战事再起,父亲兄长必得再穿铠甲上战场,她作为被父母兄长护佑在身后的人如何不担惊受怕。   想到这,心里烦燥不安,也不管外面下着小雨,拿了根棍子便在院里旋转耍起来,木棍在昏黄的视野下灵活划动。   身上渐渐染了湿意,衣衫沾身,陶沅音仍不想回屋,扬手将手中的木棍扔高,抬腿一个侧踢将木棍踢飞恰恰好插在院里角落那块长满草的泥地上。   手脚酸痛不已,雨渐渐小了,她抬头望向头顶黑漆漆的夜空,静悄悄的,不知道北境的陈县是不是也下起了雨。   松月和云橘端了晚膳了正屋,屋内找不着人,出来寻边看到这样的一幕,小姐背着她们的方向仰着头闭目任凭雨落在面上,落寞的背影让人无法不心疼。   “小姐,会着风寒的!”   云橘箭步上前,扶住小姐往屋里走,松月倒是挤紧眉头,生气了,“小姐你就是不听话,刚喝的姜茶还管什么用啊?”   扫到角落的棍子,几步过去拔出棍子返回到屋里,“角落是你种的花呢,小姐怎么还用上棍子了?”   陶沅音一愣,这丫头又取笑自己了,眨着疲惫又传神的眼睛,委屈巴巴的,“我种错了嘛,我明明告诉花店老板要花籽!”   那天浑浑噩噩去买花籽,谁知长出来后竟是草,她也是傻眼的!为此,春樱还嘲笑过她,现下到好,这丫头也拿这笑自己呢。   身上汗水和着雨水,陶沅音只觉得身体疲重,感觉手脚快不是自己的了,朝两个面露担忧的丫头嘿嘿傻笑,“好久不活动,手和腿快不是一家了。”   “我想回陈县了。”她突然敛起笑容,说道。   不提倒罢,一旦提及,这个念头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快速膨胀长大。   松月和云橘两人都是一惊,而后垂着头没说话。   陶沅音又笑,“哎呀,我就是说着玩的,逗你们呢。”   谁都知道,她陶沅音无法离开京城,更去不了北境。   竖日晨起,天灰朦朦的,外面雨已经停了,休息了一晚,酸痛乏涨比之昨日更甚,陶沅音拖着脚下床,生怕一不小心全身骨头会散架,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套着衣服,不过心里的烦闷得到释放舒畅多了。   心想,看来以后得恢复拳脚练习,勤锻炼了,以备万一。   身体不便,陶沅音笨拙地穿好衣衫,伸了个懒腰,正好借此偷偷懒不去铺子帮忙了。   早膳后,歇了一段,陶沅音坐不住了,在漪园里的来回踱步,最终还是看角落的那片半人高的无名草不顺眼,不理动作僵硬,叉着腰咬牙就开干,拔掉自己种的草!   这几日,两个丫头将漪园的房间厅堂布置整理妥当了,院子和小水塘空空如也,索性今日就一并安排了吧。   午后,主仆三人去了趟花市和种子铺,因为季节的缘故,这时日没办法移栽大颗树苗,只买了不少季节性花花草草,在院子小径旁和水池边摆上,院子一下子立显生机活气了。   三人累的气喘吁吁,稍作休息后,拿上锄头铲子开始刨地挖坑。   云橘负责撒种,看着看着手里黑色小颗粒种子,皱着八字眉,担心:“这次应该不会种出小草了吧?”   云橘是真的担心,买菜种子的时候,虽说再三确认,毕竟有前例在先,而她们三人并不认识菜种长什么样。   话一出,另外二人挥锄头扬铲子的东子皆是一顿,安静一片不说话了。   “哈哈哈……”   最后还是松月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笑声划破院子的静谧宁静。   “对不起小姐,我实在没忍住,我忘了跟云橘说了。”   陶沅音转动眼珠,瘪了瘪嘴,继续翻土,“你们就先吧,不笑我还不习惯了呢。”   加上今日的打趣,这已经是她第多次被笑话了,说着不在意,嘴上“哼”声不断。   撒完种子覆土浇水,做完活已经是傍晚了。忙作一下午,鲜少干农活的三人一个个直不起腰来,陶沅音想着过不了多久,院子里便又是一片花花绿绿,心情大好,心疼俩丫头还得再去厨房忙碌,便各自梳洗一番,带着两丫头去了就近的小酒馆填饱肚子。   日子惬意自在,充实又忙碌。   那日傍晚街市热闹,闷在园子数日了,耐不住去赶了热闹,三人一直游玩了半个多时辰才往回转。   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回到漪园,暗夜下,远远就瞧到漪园门口站着一人四下张望,那人看到她们回来欣喜不已,碎着步子快速来到跟前。   三人顿时心声疑窦,立定站住,云橘惯性往小姐身后躲,松月胆子要大伸手想护着小姐,反被陶沅音挡在后面,像大鸡护小鸡似的。   老妇人起先是意外,随之忽视三人的小动作,反而笑得热情:“小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是住你隔壁的邻居嘛,还记得我不?我做了不少吃食,家里人少特意想到来分给你们几个女儿家一点!”说完将手腕提着的竹篮子递到面前,扎着眼睛,慈眉善目。   噼里啪啦一通话,松月和云橘摸不着头脑,陶沅音更是懵神了,但更多的是疑惑。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搬来漪园后,平日里出门走动他们三人都是戴了帷帽或者面纱的,为的就是免惹烦恼,回园的路上她们走的是平日走惯了而且人较少的小巷,便摘下了面巾,面前的大娘隔着夜色怎么会知道她们是漪园的主人的?   不免警惕起来,这一片屋舍众多,漪园不在中间区域,而是在靠后的相对清静地块,背靠河流,闹中取静也掩人耳目。   大娘见陶沅音没有接篮子的意思,又说:“怎么会认错呢,你们搬来时间不长是不是?老婆子我经常看你们姊妹三人一同出入,相互帮衬,在这世道实在难能可贵,难免勾起年少和姊妹嬉笑的时光,看你们就特别亲近。”顺手朝黑暗中指了指方向,示意那是她住的地方。   陶沅音心中疑惑还是没消,她着实不记得有碰到过大娘了,日常里尽量避着人,哪知道周围附近住了哪些人,不过还是把竹篮子接过来,上头盖着帕子,扑鼻而来的一股子清凉香气,很好闻。   “这几对了嘛,屋前屋后的,彼此照应。”大娘见接了篮子,笑得更甚,而后左右观察了下,上前两步,小着声线:“姑娘,你看你们长得花容月貌的,可得小心啊,我刚才出门就看到有人在你们院门口鬼鬼祟祟的,可不像好人。”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不待陶沅音出声,只听大娘又神神秘秘伸开手心,说道:“喏,这是我见那人在你们门口徘徊,落在地上的,你看看。”   “姑娘,你们可得注意,这儿虽说是京城,住的人可杂着呢。”把这条塞入陶沅音手中后,满意转身离开,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陶沅音看着大娘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转弯的屋角,四下察看没有异常,“进去吧。”   屋里松月和云橘围着盖有帕子的竹篮子看。   “什么食物这么香呀?”   “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二人眼神一对,扯开帕子,竟是花饼,很精致令人垂涎。爱吃零嘴的松月当下就忍不住了,拿起就尝了一小口。   “我们都不认识大娘你就敢吃啊。”   原先的那股疑惑又冒出来,松月咂巴了两下嘴巴,极不情愿放下剩下的花饼,二人双双把视线投向站在门口发呆的小姐。   陶沅音,我知道你所有事情,明日傍晚东郊小树林见,如若不来,小心西九街。   漪园就在西九街。   双目直视院墙上的夜空,看不出情绪,双手恨不得把纸条捏碎,出卖了她此刻心里的怒气。   陶沅音第一反应这威胁来自镇安王府,在这偌大京城,她自问没有树敌更没有得罪人,这也是她当初对王府的事轻拿轻放、选择远离的原因,她并不想因她一人之事造成身边人的担心,始终铭记赴京前母亲和嫂子对她的嘱咐:保全自身为上,其他都是其他。   唯一有龃龉只有镇安王府的那几人了。   可是她都已经离王府远远的了,她既不拦着他们母子情深也不妨碍他们兄妹相爱,可那些人还是不愿放过她。   突然地,她意识到自那日书信送出后,迄今为止她竟然不曾想起过那个曾经住在她心里的人,一次都不曾,他看到信后会又怎样的反应好似真的与自己无关了。   “小姐?松月吃了大娘送的饼子。”   陶沅音猛地回神,看过去:“别吃,多一分警惕不是坏事。”心里懊恼,她该早早提醒别动那食物的。   “没事,我好好的嘛。”松月调皮蹦了蹦,力争自己身体无恙。   陶沅音皱眉:“那大娘我们认识吗?她知道我们的情况,你不怕有诈啊。”   “我知道错了,再不乱吃了。”   这夜,陶沅音迟迟睡不踏实,平静的心间击起了波澜。 第40章 你居然敢打我!   后半夜勉强入睡,昏昏沉沉,一直到天渐渐泛亮睡意来袭。   再醒转天早已大亮,还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内室地上,让陶沅音一时有些懵神,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快速下床把自己梳洗妥当。丫头备了吃食早等着了。   没有王府规矩束缚,吃饭仪态多少就随便些,舀口清粥入口,“你们二人在干嘛?嘀嘀咕咕的,快说快说。”   “云橘你别说!”松月试图去捂云橘的嘴巴。   而云橘得到陶沅音的示意,外开到一边:“小姐,松月昨夜吐了三次。”   松月可怜兮兮地,声音蔫蔫的,“吐了三次跑了三趟茅房,现在没事了,小姐,我一定戒掉贪吃的毛病,不让我们陷入危险。”   “没事就好,贪吃不是毛病,是不能吃来历不明的食物。”   首先想到就是昨日的意外,“大娘的花饼有问题?”   云橘摇头表示不清楚,陶沅音瞬时没了吃早膳的欲望,放下勺子丢下话:   “你们在院子里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发现,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戴了惟帽从靠河的侧门出去,绕这周边的巷子观察,最后在大娘指向的位置门口站定,轻轻叩响木门。   迟迟无人应答,陶沅音心里燃气不好的感觉,正欲离开,里面传来骂骂咧咧声音:“敲敲敲,敲什么敲?”   抿抿唇,寻思自己轻声,尽量礼貌了。   “谁啊?找谁?”   看着扒门站立的中年蓄胡男子,陶沅音:“请问这儿住着一位大娘吗,我来感谢她。”   比划了身形,又拿出一锭银子。   “大娘?什么大娘,这儿只住我一个,”那中年汉子嘴说着,眼睛扫到面前女子手心的银子,一把抢过,立时笑得猥琐,“姑娘,你找错人了,隔壁几家住着大娘呢。”   陶沅音对男子动手强抢的动作只是愣了一下,就当是了买他消息了。   “银子算报酬啦!”   听罢男子的话,帏帽下陶沅音扬了扬唇角,这人既强盗又磊落?   弯身点了点头,道完“多谢”后转身离开。   陶沅音依着男子的指向问了周围的几家,没有人认识大娘,心底随着问寻往下沉。   倘若是王府所为,何必有送吃食这一出,一时想不出头绪,只好先回漪园。   两丫头神色凌重在门口等候,见到陶沅音引着人往正屋去。   追上摆着十来个香包,松月:“这些都是在院子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找到的。”   什么话都没说,陶沅音亲自又去院子房间隔出重新再察看一遍,好在没有再搜出什么东西了。   叮嘱两丫头带上桌上的“赃物”一道出了门,不戴帏帽和面巾,既然住处已然暴露,也不必遮掩了。   这段时日,漪园都有人,那是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些东西散放在角落的。原本不打算去赴约的,这会儿她改变主意了,对方明着冲她而来,那总得前去问问她要干什么,也免得来日还需戴帽戴纱巾的。   一路上静默不语,平日话多的松月自知自己犯了错内心自责,陶沅音撇过去一眼:“涨涨记性也好。“”   到底不是丫头的错,随后有落下一句,“事情既然发生了又回不去,往前看放下就妥了。”   到了医管,大夫先是给松月看诊,又掰碎花饼拆开香包,做一番闻和看。   “花饼馅里混着大花萱草,食用大花萱草可是会上吐下泄的,它的外形和黄花菜相似,幸在食用得少,多了可是会致命。”大夫说完又把香包挨个拿起到鼻子前闻了闻,“而这香包,含有天竺葵粉夹竹桃含羞草之类的,香气如常,普通人闻不出来,误食或者触碰过量皆会中毒,有性命之忧。”   幸而发现得早,否则无人察觉这京城多了三具尸体,想到此,心里不止寒意叠叠,更是恨意重重!   从医馆出来,身后的两个丫头早傻眼了,没想到她们都这么小心翼翼了,还是差点被人偷家了。   陶沅音却是若有所思,对方多方下毒,虽然手段算不是多隐秘高明,可也意在谋命啊!   既然要赴约,那总得时间地点由她来定。   傍晚过后,天色渐渐黑透,内屋的主仆三人静静等候外面的动静,既然对方出言威胁了,必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会再来漪园。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面院墙外传悉悉窣窣的响动,陶沅音带着松月和云橘悄悄来到屋外,解开早先放在内院墙下的大水缸,那里都是烧开的水,掀起盖子舀起开水朝有动静的地方扬起泼去。   外院墙根传来低声闷哼,随即是跑动的声音,陶沅音从袖口拿出写有时间地点的纸团用力往院外仍,“外面的留步,地上的消息请转告。”   “我们应该让他进来,拿开水倒他身上,烫死他,叫他进我们园子!”   “引狼入室麼?”陶沅音甩了甩沾上水的袖摆,没好气地哼笑,“你们两个从今日起都要好好练拳脚棍法,别说一个人就是来一双,有功夫在身还怕甚!”   此话一出,松月当即垮了脸,谁叫她过去总是偷懒不用功呢;而云橘反之,显得好奇又兴奋,点头表示愿意。   次日,竟是个大好的晴天。临近午时,嘱咐两丫头在院子练手劲,陶沅音检查了一遍袖口还有腰间的物件后,独自前往赴约。   约的地方是一片小竹林,走过去一炷香时间便够了,而且离屋舍小道近,时有行人来往,更在城内。   离竹林还有数丈远,一道身影背对小道而站,一眼就认出那人,陶沅音在心里嗤笑,她果然没猜错,镇安王府的世子妃。   “嫂子,你来啦。”那人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十足的和善和亲近。   陶沅音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盯着袁淑婉,等她说明来意。   “好久不见了,怎么不说话?”袁淑婉上前握陶沅音的手,被她避开,讪笑缓解尴尬,睁着眼睛摆出无辜模样:“嫂子,你还在生气吗?”   “世子妃多虑了,我们原本就不是握手言笑的关系,不如直说你约我见面的意图?”看着这张一眼笑靥如花一眼无辜扮柔弱的脸,陶沅音自觉的人怎么能这么擅变。   “母亲差我来问嫂子何时回府,我们都盼着你回去呢。”陶沅音对自己的不待见,袁淑婉好似没看见似的,仍维持着笑容,“表哥不让来找寻你。”   “我们?这个我们包括了谁?”陶沅音听了反笑,不让找最终不还是找来了吗,“只怕是巴不得我不回王府吧?”   被陶沅音审视的目光盯着无措,袁淑婉转去竹林中央的石桌石凳边坐下,“怎么会呢,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啊。”   既然她不愿直言,那她来明说,省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一家人会不顾礼仪廉耻吗?一家人会多番给我下毒吗?以家人会偷偷摸摸探我行踪吗?”石桌边的人脸色微变,这下陶沅音心里更加确定下毒之人是她了,“世子妃对一家人的做派就是这样的吗?”   “嫂子是说我给你下毒查你行踪吗?阿婉真的没有!”袁淑婉抽泣着鼻腔,“至于漪园,是一次偶然,府里下人街上看到嫂子回去告诉了母亲,昨晚上是我第一次叫下人去证实,我怕是下人看错了。”   陶沅音着实佩服这说哭就哭的本事,这巧言善辩的本事更是不弱,板上钉钉的事还能甩锅否认,但她没心情看她演,声音沉而稳,“世子妃的话自己信吗,这次我便不追究了,再有下次不管是你与否我都会算在你身上,定会加倍报复回去,若不信,大可试试,世子妃既然查我了必然知道我说的不是大话!”   袁淑婉不承认她早料到了,管她否认与否,她的契机最吻合,不欲过多纠缠,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说完转身便走。   “陶沅音,等等!”   原先还哭唧唧的袁淑婉站起身,脸上哪还有哭意,反之是高傲和得意,“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诬赖于我,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能怎么样?”   看惯了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猛地在自己面前支棱起来的样子,袁淑婉她心里实在看不惯也气不过,她凭什么盛气凌人?她会功夫有将军府作后盾又怎么样,在这京城里无一艺考,连这皇城门都出不了,不过是像眼前的过过嘴瘾而已,有何惧?摊牌她又能怎么着!   “啪!啪!”   旋即眨眼的功夫,空气中响起两道清脆的巴掌声。   袁淑婉睁大眼睛,脸上的不可置信和着怒气,一手扶脸一手颤抖着指向对面:“陶沅音,我居然敢打我!我是世子妃!”   “嫂子还在为从前的误会生我的气是吗?若是打我能让你消气,嫂子尽管大阿婉就是了。”   还真是变脸如川剧啊,怒和笑、狠戾和柔弱切换自如!   陶沅音拂了拂自己双手泛红的掌心,这两掌用的力气不小,原本她是打算压自己的怒气只口头警告的,偏偏有人不识好歹非要上赶着激怒她,过去她忍得够久了,索性就别忍了,退后两步,“您不是不信吗,我只是给你演示一遍,动怒做什么?我应你的话就是了。”   至于另一句话,装腔作势,她懒得搭理。是误会还是蓄谋,彼此心知肚明。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她再听人提及那些肮脏画面已经不会失控、怒气怼心了。   眼泪嗒嗒掉的袁淑婉没想到陶沅音直接无视自己的话,哭戚戚地擦了把眼泪,“过不了多久表哥就要回来了,嫂子真不回去吗,表哥会伤心费神的。”   原来是来探她的口风的,她不回去不正合她的意?她表哥伤心她不正好扮作解语花乘虚而入?   适才的巴掌释放了数月来积压的怒火,发泄出来了心境也瞬时顺畅了不少,但看世子妃这幅表里不一的嘴脸以及新仇旧怨,区区两巴掌怎能抵消她带给自己的伤害?   “这么说,你和王妃也希望我回去?”陶沅音勾起唇角,带着三分笑意,“世子妃和王妃如此诚意,令简办差前更是哀求等他,如今我气也消了,要不今日我随你一同回去吧。”   显然地,袁淑婉没料到陶沅音会这般说,当下愣住,不过随即恢复如常,笑得勉强“当……然,西院久不打理,狼藉不堪,我回去了定叫人打扫干净再……”   陶沅音在心里冷笑,直接打断她的话:“你今日来真是单纯叫我回府?”   自然不是,来见陶沅音有母亲的意思,但不完全是,她确实有自己的盘算,“你真的原谅表哥了吗?”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没后得到答复,下一刻袁淑婉“扑通”跪倒在地:“嫂子,我和表哥……她是我和湘儿最后的依靠了,你一直都疼湘儿,看在她的份上,请你成全我们好吗?”   这个场面是陶沅音没料到的,双侧脸颊红印还在,眼睛也肿着,确实惹人可怜,可自己才是受害者,为何要去成全,他魏令简至今还没有把和离书给她,谁又来成全她? 第41章 真翻脸?我才救得你!   事到如今了,仍然想着欺辱自己,她愿意跪就跪吧,如此要求更是无理之极。   陶沅音没留只言片语,转身离开。   走不到三五丈远,忽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脑袋瞬间晕乎乎,眼前一片漆黑,心中警铃大作,在失去意识前憋住一口气,顺势倒下。   很快有声音响起:“陶沅音,你居然敢打我,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你什么资格让表哥对你千般留恋万般维护!表哥竟然不许我来打扰你?我不会让你坏了我拥有的一切!他不许有如何,姑母还不是想让你交出田产房铺?等他回来你早已是任人践踏的残花败柳,他还能舍弃功名父母不成?你就好好侍候那些肮脏乞儿吧!”   袁淑婉对面前的结果满意的很,将手中藏有粉末的帕子丢落在地上躺着的美人脸颊上,得意离开。   她们住进漪园不久,她就命人找到了地址,原本是想用香囊侵蚀她的体质,即使回到王府将来无所出被姑母表哥厌弃,既然她识破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毁了她   一炷香后,会有一群地痞流氓经过竹林,面对如此娇软美人,那些饿狼兽虎能忍住,倒时不信她还能有颜面苟活于世!   只待听不见脚步声后,陶沅音猛地翻身,大口吸气,眼面模糊不清,昏沉着脑袋起身凭着倒下前的记忆向竹林的另一个方向踉跄而去。   袁淑婉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得撑着赶紧离开这里,而意识在一点点涣散,终于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在竹林找到一处前坑,挖开枯叶躺进去用叶子盖好。   竹林边的小道上,一辆马车停在小路中央,马儿仰着头,车夫无聊地靠在马车上单推摆动,嘴巴叼着竹杈,他已经坐这小半个时辰了,“少主,何时走?”   马车内,男子双手摆弄着算盘,偶尔发出碰撞的清脆响,□□枕着一女子,睡得还挺安稳。   “急什么?再等等。”   不知过了多久,拨弄算盘的人突然怔住,有什么尖锐之物直抵腰间。   “醒了?就起来吧,我的腿都快被你睡麻了。”   陶沅音忽地睁开眼睛,这声音她认识,竟然是他?   突然起身,加之晕沉,差点摔倒。   “我好心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吗?”男子指了指她手上的匕首,“不厚道吧?”   陶沅音坐稳,眼神扫了一遍自己全身,这从才松了口气,颔首,“濮公子搭救之情,小女子万不敢忘。”   “怕我欺负你?”嘴里说着感谢,眼神太过明显了,濮宗阳嗤鼻。   “……”陶沅音张了张嘴,无法反驳,毕竟她被人看穿了心思。   “我说陶小姐识人不行啊,嫁的夫君置你不理,妯娌更是心肠更是狠,巴不得毁你清白取你命,难怪你要出府别居了,王府简直是虎穴狼窝啊。”   “竹林后的人呢?”既然他救了自己,那袁淑婉口中的“乞儿流氓”……陶沅音抬眸望向男子,眸色坚定甚至泛着恨意。   “你是说世子妃安排的那些人?”见她点头,忽地一笑,“那些人啊,被我料理了。”   料理?语气稀松平常,那些人心思不正有这个下场也是该,只是说话的调调,听得头皮发麻。   她的异常神色濮宗阳看在眼里,“放心,没送去地府,不过了揍一顿吓跑了。”   听此,陶沅音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尴尬一笑。   “蒲公子会功夫?”能打跑那么些人,不但身怀功夫,而且还不差,她抓住字眼,转移话题。   “走江湖做买卖的没有拳脚傍身那可是要命的事,陶小姐好像也会耍长枪呢。”   “……”这人话转得真快,明明她才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抛开,只是听着奇怪了……漪园周围到底是有多少眼线,随口扯了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我父亲教过一些。”   二人都没有就这个话茬继续说下去,马车内安静至极。   为让这女子放下戒备心,濮宗阳突然坐到对面去,“对自己挺狠,暗器没对准敌人,对自己倒是挺下得去手的……”   抬手对空气做出扇动的动作,露出欣赏,“不过那两巴掌倒是解气,我看魏世子妃脸肿得像发面馒头,还以为你没脾气会认栽呢。”   膝盖上二三寸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映在她浅色衣衫上及其显眼,陶沅音低头看向干透的血迹,没说什么话,只是扯了扯唇,伴随着痛感上来。   “对了,蒲公子怎么会在这里?”想到一个问题,陶沅音随即问出口。   好似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及这个话题,还以为她不会问了,濮宗阳先是挑眉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陶沅音并不着急,耐心等着对方的答案。   “如果我说我是专门来这里等你的,说得再准确点,是等在这里救你,你会翻脸吗?”   陶沅音听得眉头紧皱,脑海快速思考他和这事的可能联系,有了个猜测,“所以那个大娘是你安排的?”   “聪明!”   下一秒只见她袖口滑出匕首,扬手就要刺过去,被对方抬手挡住。   “真翻脸?我才救得你!”濮宗阳心惊,幸得他反应快挡住了,不然就真是另一个蛇与农夫的故事了,但看得出这女子的脸上全是怒容,还哪有刚才感谢地真诚。   “得给我个理由吧?”   再用力下压匕首还是无法触及濮宗阳,既然被拦住无法下手,陶沅音收回手,没好气的说道:“理由?你既然让大娘提醒我,为何又要下毒谋我们三人性命?这理由够吗?”   “先下毒,又救我,是你蒲公子该给我个理由!蒲公子说过你我是朋友,你的待友之道是谋命?”   濮宗阳听完陶沅音把整个事情讲述后,神色正然,“你觉得我实在耍你?早在半月前世子妃就多次进出你的住处了,我的兄弟平日走街串巷恰好遇到了,本来以为就着姑娘你的警惕小心能自己察觉,谁想你竟全然不知,念着你曾于我有救命的恩情在,我让兄弟找了大娘前去提醒,至于你说的下毒,我可是完全不知晓!”   陶沅音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相信面前的男子,但当下他救了自己是事实。   而他的话让也她意识到漪园并不隐蔽。既然在京城里她躲不开王府,那么勤练自身本领便是尤为重要,尤其是她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我不对,濮公子勿怪,今日之恩容他日再报。”   说罢,掀帘欲下马车。她此刻只想快点回去漪园。   濮宗阳提出:“你腿上还有伤,我送你回去。”   “多谢。”暗器一下下扎扎实实戳在腿上,走路的话变得多忍耐,既有现成的马车,用用也无妨。   隔了一条巷,陶沅音叫停了马车,再次道过谢,下了马车,一瘸一拐往漪园方向去。   看不到瘸腿身影后,马车在一路口转了方向离开。   “你说,我们压的宝对吗?”马车里的人突然说话,声音不像从前的自信,而是多了疑虑。   车夫是最近新进京的,是生面孔,濮宗阳今日出门特地点了他。   马车内外只他们二人,里面的是主子,少主的谋略无人可比,南边就是最好的证明,车夫很自然应答:“少主的计策都来都是最有效的,我们都相信少主!”   手下的话让濮宗阳抿唇一笑,哪有那么多对不对,事在人为,他对的布局还是自信的。   回到漪园,松月见到小姐这副样子瞬时吓傻了,以为是自己惹的祸,云橘则是默默去厨房准备热水,还有创口包扎用到的东西。   “傻松月,怎么哭了,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陶沅音忍着痛哼笑出来,摇摇头,没办法,谁叫她还要安慰自己的小跟班呢。   松月说出自己的担忧,陶沅音才知这丫头竟把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我们松月只是贪吃了些,又不是缺点,想害我们的才该哭!”   替松月抹去眼泪,云橘正好端了热水和纱布过来,转去内室处理创口。   当退去衣裳露出创口时,松月和云橘皆是吸了口冷气,创口约莫一寸长短,只是暗器是发簪改制的,尖锐,入肉深,创口一圈都血肉模糊,光光擦拭一圈,小姐疼得嘴唇发白,却忍着不喊疼。   小姐从小到大,有将军和公子们保护疼爱几乎没受过伤,即使是当初上战场,带回一身血衣也没破过皮肤,更别说这几年了。   “世子妃太过分了,我们都离开王府了还不放过我们!姑爷嘴上说爱护小姐,还不是由着她们加害你!”原先对姑爷的印象和观感渐渐好了,以为他能带给小姐想过的日子,没想到竟啥也不是,祸端都是他带来的!   云橘给小姐擦洗创口周边的手一顿,怕小姐听了伤神,换只手拉了拉松月的袖子,“少说点。”   “我说的是事实啊!他们欺负人还不能让我说,哼!”松月继续说着自己对王府众人的不满。   陶沅音朝云橘递眼神,示意“没事,让她发泄。”   包扎好,陶沅音只好坐着尽量不走动,和云橘你看我我看你听着松月的不满。   终于松月的抱怨结束了,二人呼了口气,陶沅音做样子扣了扣耳朵,松月意识到自己话多了,拉着云橘出去院中,破天荒主动开始练拳脚了。   听声跛着腿来正屋坐下的陶沅音好不惊讶,这丫头可真是伤心了。   不过挺好,她正愁怎么要求她们勤练呢。 第42章 哪条明文律法规定女子就一定不得保家卫国、扛枪上阵!   因着养伤,顺便加强自身锻炼,种种菜除除草小日子也悠闲自在,故而陶沅音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去铺子了。   这日,闷在园子许久的她决定去铺子看看,集粹阁的活儿细致,松月去了济养院那边帮春樱打下手,她自己则是带着云橘留在集粹阁制作新款式的首饰。   这近一个月,集粹阁的生意不好也不坏,闷在园子里的日子她画了不少图纸样式,希望能让铺子的生意提起来。而春樱那边济养院的经营趋势一片大好,相比最初只有三种活计,后续增加了匠人,好在当初租的铺面场地都够大。   突然街道上传来喧嚣,跟着一起帮忙的小徒去二楼沿街窗户边看了一眼,惊讶:“战士!”   窗户推开一瞬间,外面的吵闹呼喊倒灌入屋里,马蹄声,百姓的呐喊声,一起灌进屋来的还有冷风。   云橘忍不住也趴去窗台眺望。   一直没换姿势的陶沅音眼没看,注意力早分去窗户外了。   小徒和云橘多是看热闹看稀奇,而她这是皱起眉头,在思考些什么。   大夏朝国泰民安、海晏河清,这些年,边境没有大战事,为何京城挥兵出京?这是不是意味着边境的处境不好?   不禁想到父亲信里提到的饿狼,从前心里的那股担心不自觉再次涌上来。   不安感让下意识来到窗台边,旁边的二人还在朝即将经过的将军战士挥手,看着一张张刚毅的脸庞,她竟萌生了个念头,只是旋即就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大夏朝建立近百年,从没有女子上过战场打过仗!这么些年,母亲和二位嫂嫂虽都有武艺,可也只在陈县的将军府为士兵缝衣做食,最困苦时,军营的伙夫上阵,母亲带着陈县的百姓充当伙夫,将食物送到军营大门外,即使这样的情况下都不得进过营地大门半步。   可是,大夏朝也同样没有哪条明文律法规定女子就一定不得保家卫国、扛枪上阵!   此念头一出,陶沅音瞬间觉得自己热血沸腾,与其困在京城一隅活得战战兢兢,不如走出眼前,做自己愿意做的、能做的!   只是她怎么样才能正大光明地走出皇都城门?   能给她自由的人在红墙深苑内,思绪随着目光飘远。   念头在脑中翻转,突然她想到一人,或许可以一试。   仿佛是老天给她重开了条大道,接下来的好几天陶沅音除了去了趟打铁铺就整日在院里勤练身手,连带着限下两丫头一起跟着练,她对他们的要求是强身健体保全自己。   不同于前段时间一日练半个时辰打发时间,而是除去用食睡觉的时间,其他的时辰都用来舞枪弄棒,累了歇歇,歇好了继续练,陶沅音还吃得消,松月和云橘可就耍不动了,一遍哀嚎一边练。   秋末天凉,夜色来得愈发早,一轮弯月高高挂起。   那日傍晚,漪园的三人早早用过晚膳,收拾了房间后,搬来火盆和柴火在院中围火边吃小零嘴边欣赏月色。   两丫头相互抱怨自己手臂练武都练粗壮了。   陶沅音小口品尝现做的栗子糕,质地松软细腻,甜糯适口,外观色泽还艳丽,感慨:“松月的厨艺真是好好呀,做什么都好吃!”   “小姐!”   被夸的云橘笑得内敛得意,“小姐喜欢下次换个口味做,保证小姐吃不腻!”   被忽略的松月撸起大半截袖子,握拳用力,手臂鼓起,在陶沅音面前不断松手握拳,好似讨主子夸赞的小孩儿一般。   偏偏陶沅音故意闷头吃手中的栗子糕,就不看炫耀的丫头一眼,“云橘,我还要在吃一块!”   “好,我给小姐拿!”云橘憋着笑配合小姐递盘子。   “晚上吃多了会蛀牙的!”松月一屁股坐下,嘟着嘴:“小姐,你和云橘太过分了!”   瞬间,陶沅音和云橘笑得前仆后仰。   “我现在单手可以提蛮痛的睡半炷香,我是不是很厉害?”松月眨着眼睛求夸奖。   “厉害,普通男子肯定是打不过你啦!”陶沅音点了点松月的额头,笑得开心。   松月的目标可不只于此,哼了两声,歪着头傲娇:“那我还要再继续练,到时候把趴我们院墙的小鬼打趴,让他们知道姑奶奶可不好欺负!”   陶沅音知道松月还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更为上次的事生自己的气,“我们松月和云橘已经很厉害了,耍棍也耍的很好,很棒的!能入厨房能出江湖!”   远远就能听到园里传来笑闹的声音,男子慢慢靠近漪园的院门,站定了半盏茶的时间后,拂了拂衣袖和衣摆,又抹了抹脸面,这才抬手扣门,立时一门之隔的园内说笑声戛然而止。   这么晚了,会是谁?   扣门声再起,松月正在兴头上,边撸袖找棍边问:“谁呀?”   无人回答,依旧只有敲门响。   周边都有居民,院里也是灯火通明,陶沅音担心响动吵到了周边邻居,示意松月和云橘去开门,既然从正门入,开门也无妨。自上次险些中毒后,她已经在院墙下洒下了面粉,院墙上插了密密麻麻的小竹箭,防止有人再潜入漪园,即使真进来了,跟着脚印她们也能及时知晓。   “小姐!”   陶沅音顺着叫喊声看过去,竟是……魏令简?   他怎么会找到这儿了?   “阿沅,不请我进去吗?”魏令简苦笑着脸,嘴角硬是扯出一丝丝的弧度。   他想象过无数次阿沅再次见到自己,她还是什么表情,是依旧愤怒,还是面无表情不予理睬,却没想过她会是眼前的神情,一闪而过的意外和惊讶,眉眼弯弯,甚至嘴边还噙着笑,十分的柔和,只听她说:   “既来了,那便进来吧。”   松月关上院门,跟在后面,对着魏令简的背影拳打脚踢,陶沅音摇头。   “怎么了?”魏令简见此,询问。   “没什么。”陶沅音指了指火盆边的矮凳,示意,“你坐吧。”   松月虽对魏令简有不满,但也知道他仍旧是将军府的姑爷,也老老实实去端茶倒水,而后在云橘的眼色下,进去屋里,把空间留给小姐和魏令简。   屋里松月不满:“你拉我进屋干嘛嘛,看魏大人的样子好不潇洒肆意。”   “小姐和他还没和离成,那他还是我们姑爷对不对?”看松月情不情愿点头,云橘继续解释:“那小姐和他总要把话说清楚,把事情解决的是不?说不准这就是小姐让姑爷进来的原因啊。”   想法达成一致的两人趴在门后安静等待。   稍稍靠近些,陶沅音遍闻了到了一股酒气,印象中他不喝酒,起码过去和她呆在一起的出了成亲夜的交杯酒再没见他喝过。   “你喝酒了。”   这么久不见,她对自己说的第二句话却是陈述他喝酒的事实,魏令简点点头,“喝了,很少的。”   “以后都不喝了。”他以为她不喜欢酒气,便砸了砸嘴说道。   陶沅音撇开视线,没接话。   气氛冷下来,魏令简叹了口气,自嘲:“阿沅,我们好像生疏了很多。”   这个话没法接,“魏大人,过得可好?”   很平淡很自然的语气。   从她的话里,魏令简有一种普通朋友间的闲谈浅料的感觉。这种感觉无关他们的夫妻身份,也无关他们过去的不美好经历。   他的心一紧,可又不愿打破眼前的平静:“还好,我只是跟着上头的策略走。”。   驻扎和县的一个月,隔几日便发起对山上的匪贼的佯攻,为了让敌人相信,圣上甚至在距和县两百里的州府调来两千兵士,但仍旧是遇敌便撤,为让事态真实,圣上特地差公里人来营地口头责罚他和英王办事不力,对主帅范将军更是限期剿匪并事后问责。   风声紧却不严堵,目的就是让消息传到南边以及北边,迷惑敌人。   索性不负圣上的谋略和布局,南方的细作一一剪掉,且已经在押回京城的路上。广南东路辖内的军队已经按定好的时日陈兵边境线,为鼓舞士气,圣上从京城排出一支队伍去往南方,如君亲临。   若西南边的南夷有任何异动,两国之间的战役一触即发。   南边的布局历经数月,朝廷以横扫之势除掉南方的暗涌,自然他们在和县的做戏就该结束了,范将军、英王和他兵分三路,堵住下山的道路,士兵以绳索辅助攀岩上山,弓弩加持,形成合围之势,任它再易守难攻,终究是以卵击石,仅半日匪寇尽剿。   “你……为她讨说法?”见他沉在自己的思绪里,话终究是问出口的,“签好字了吗?”   无需再多一句话,双方都知道她指的是谁,魏令简看着阿沅的眼睛,“不是,她……和我没关系。”   “一直都没关系。”低声呢喃,是解释,更是自嘲。   “她跟你诉苦了,说我打她?”从他的话,陶沅音确定他魏令简知道袁淑婉和自己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管她袁淑婉如何讲述,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那也该只晓她对我们做了什么,我不是圣人但也要为自己说句话,清白不容污蔑。”   陶沅音把那日在竹林事情不带情绪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讲述完,又道:“我不是要你来判断谁对谁错,而是错的本就是你们。”   魏令简处在震惊中,无法思考,没想到因为他袁淑婉做出的事简直蛇蝎心肠,昨日她确实来西院忘川阁找过自己,诉说自己委屈,而对自己的作为没说一个字,怪自己当时心软信了她对从前的错事真的改过了。   “是我的错,对不起你,让你差点……” 第43章 倒是我为难魏大人了,大人不必在意,只当我是开玩笑好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陶沅音提醒,比起去翻过去的烂账,她更想知道他的决定。   “什么……”话出口,魏令简反应过来阿沅的意思,咽下后半句,抬眼目光温柔里透着希冀,而是声音轻轻的,“阿沅,我还有机会弥补吗?”这一个月,他都在想回京后怎么取得她的谅解,甚至做梦她原谅自己了,醒来后空欢喜一场。   “弥补什么呢,是能让发生的事不存在还是粉饰太平,”她就那么回视他的目光,“所以无需弥补,现在这样就好,你有你的渴求,我也有我想过的日子,不是吗?”   从脚底而起泛起一阵寒意,魏令简仍不死心,“过去很多事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让你受尽委屈和不公……我说我们另置院落别居是真心话,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我们曾经也有过很美好的日子的,你真一点我的好都不念吗?阿沅,我舍不得你!”   心慌,说出的话语无伦次。   她安静等他说完,才说:“魏大人,你醉了,喝茶吧。”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大概是她的风淡云轻,魏令简心中莫名一股子气,加之喝了酒,“腾”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女子姣好的面容却又他看不透的表情:“沅音,你就这么巴不得撇清干系离开我吗?好歹几载夫妻,你连改正的机会都不愿给我,你好绝情好冷血啊!”   夜晚偶有凉风来袭,陶沅音抬头看了站着男子的一眼,半边脸在阴影下,人看得出表情有些狰狞,懒得猜他到底是接着酒意耍闹还是怎样,兀自喝了自己面前冷掉的茶水,不算冰凉却也冷得一颤,才仰头对上他的怨气视线:   “魏大人觉得自己委屈了?我不愿粉饰太平继续过浑浑噩噩的日子你便就委屈了?那我的委屈呢?我在王府几年如一日活成寡妇时我委屈吗?王妃磋磨我、世子妃挑衅加害我时我委屈吗?你可有为我摆平过哪桩哪件?你要我我的孩子去博取王妃的亲情时我委屈吗?你和世子妃拉扯纠缠时委屈吗?时至今日,你又可曾给过我说法!你又有何好还值得我念念不忘?”   “我没在你跟前诉苦不是因为我过得不苦,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优先考虑我的处境和感受,你有亲情要维护有青梅竹马要顾及,我永远排不上号。我本就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你是今日才知道的吗?在发生了超出我容忍程度的事后,再继续下去也只是两看生厌、恶语相向了,你想这样荒芜下半辈子吗?”   “我不想!”   那样的日子想想就可怕,王爷和王妃就是最好的证明。何况他们造成的苦果凭何她要承受?   “魏大人,看到你,发生在王府的事情时刻提醒我你我不是一路人,时刻提醒我受到的伤害,你想要的我无法给我想要的你更给不了,发生那些龌龊事后我还能心平气和与你说话已经是我大度不与你们计较了,你还想我怎样?欢天喜地感谢你来寻我?我的忘性很小。”   不同于那日在铺子,没有怒不可遏和歇斯底里,平缓柔和的话语里却句句是事实句句在控诉!   他反驳不了半点!   这一番话直击靶头,如同冷水浇心,魏令简刚冲上脑门的怨气散得干干净净,直直瘫坐在矮凳上,他以为他的解释阿沅多少听进去了几分,现在才知,她已经对自己没了信任。   她始终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有给她安稳,怪自己没有处理好与父母与她的关系,怪自己让她蒙羞生厌,怪自己差点清白!   他想重新开始,却没想过过去为那些过去做些什么。   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既无法去责备母亲,也没有权利惩罚世子妃。王府从来就不是他做主。   她说的对啊,他连自己都无法左右,又如何要求与她!   垂着头一下子没有了精气神,偏过头抹去脸上的滑痕,“阿沅,我对日后的打算里一直都有你,也只有你啊……”   “你说你想过的日子我给不了,你想过什么日子?像现在和王府划清界限吗?可以的,只要不……”和离二字他实在无法坦然说出口。   “我想要离开京城,回到陈县。”她一字一句回答,“我想父母想家了。”   “魏大人,你可以帮我吗?”   昏暗的院子里,瞳孔里映出冒着光的火苗,甚至还沁着真诚和希冀,他在她的双眸中竟读出了请求的意思。   魏令简怔神,躲闪着目光不去对视,好一会才出声:“阿沅,你知道这很难,毕竟……”   “毕竟我是作为人质远嫁京城对吗?”她笑:“是啊,我是人质,这也是你们轻视与我的原因之一,毕竟作为人质的我身后空无一人能作为倚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圣上忌惮将军府,你回了陈县,圣上会如何想将军府。”魏令简耐心解释,只是另外一层想法他没有说。   陶沅音目光投向院墙外的黑暗,轻笑:“倒是我为难魏大人了,大人不必在意,只当我是开玩笑好了。”   “你还有事吗?”   她依旧没有看他,而是双手抱膝,好似累了。   她句句喊他“魏大人”,字里行间皆是疏远和距离,送客的意思已十足明显,魏令简极不自然地站起身,走了两步后回头又说:“阿沅,西院你钟爱的那颗茶花树死了,好些花株也枯了。”   陶沅音眼前浮现西院开满茶花的树下各种花盛开的景象,只是叹气,始终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等不到应答,魏令简舔了舔干裂嘴唇,又说:“回北境之事,我会挑时机探圣上的口风,结果我不能保证。”   “谢谢。”   “还有……就是你哪天签好字了差人送过来。”   行至门口的人脚步一滞,随即匆忙离去。   天上的半月还明亮高挂,寂静无声,唯独面前火盆中的柴火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爆破响。   凉风拂面,拐出巷子来到街市上,魏令简本就饮酒不多,此时更是清醒,街市闭门闭户空荡无人,可他并不想回王府。   回京后这两日,每每在西院任何一处,和阿沅相处的画面总在脑海浮现,甚至在忘川阁他都无法静心静神,唯独在小筑能。那里还是以前的摆置,总觉得有她的气息。   在街市晃荡了许久,总归还是要回到王府。西院偏门门口,双礼靠在墙边蜷缩成一团。   魏令简上前把人叫醒,“怎么等这里,屋里有人?”   双礼支支吾吾,他便知晓了,吹了这半夜的冷风,身上沾染的那点酒气早早散得差不多了,闭目,他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然后示意双礼开门。   躲不掉那就来吧。   院中房屋灯火通明,忘川阁正厅圆桌边,桌上的饭菜精致没有了热气,面带笑意的女子抚摸着手中的玉佩,好似期待什么。   门口传来响动,女子即时站起,对进来的人笑得温婉又温柔,“表哥,你回来了。”   魏令简扫了一眼女子的方向,视线落在桌上的膳食上,“出去。”   声调还算平和,却铿锵有力。   女子一愣,反应过来便笑,自顾自子说道:“我叫人把饭菜拿去再热热,一会儿就好了,你稍等会儿。”   “我说,请世子妃出去。”   空气静谧得就是掉落一根穿衣针都能听清,女子垂着头闭上眼睛,再抬头她依旧是扬着能感染人的笑脸,,轻问:“为什么呀?”   这句为什么听在魏令简的耳朵里,尤其讽刺,转过来身,“阿婉,你还是我从小认识的那个人吗?”   耍心机,手段狠毒,他甚至想不通小时候那个时常陪伴自己的善良阿婉怎么就变得如今的蛇蝎心肠的?   “你在说什么?”袁淑婉眨着眼睛,听不懂的样子,“表哥,我听不明白,我一直都是阿婉啊。”   闻着屋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魏令简从不用香,加之昨日的事情,他先是去推开了窗,让冷气袭入,而后一步步走进圆桌,“你跟我说你去劝阿沅回府,她不但不听还动手打了你耳光,是这样吗,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没有告诉我?”   “表哥,你去找嫂子了吗?你怎么能去责怪嫂子呢,我说了呀她是心中还有气不小心打到我的,我没有怪嫂子,只要嫂子不生表哥的气了我没事的,表哥,嫂子……”是不是怪我了,这几个字还没说完,她的话被截断,生生眼下。   “小时候的你也找人毁人清白给人下毒吗?阿沅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做那些肮脏事是为了什么?”魏令简想到昨晚她来找自己说的委屈面孔,再结合阿沅的话,这副娇美的面孔下竟是如此恶毒的心肠。   袁淑婉闪过一丝慌张,随即就恢复如常,“嫂子还是不愿意回来吗?我再去求她……”   “袁淑婉,你还要继续这样吗?”此刻,魏令简只觉得不认识眼前给过他温暖的女子,“你要荣华富贵要地位权势,你都有,即使令澜不在了,你仍旧是世子妃,你要的尊荣仍在你手里,可你几次置阿沅于死地是为了什么?”   “表哥,你别生气,你先喝杯茶冷静下来好不好?”袁淑婉端着水杯来到魏令简身边,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深知她的这一面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并且一直没有失手过。   昨晚没做成的事她今晚一定要做成,故而她备了满满一桌饭菜。   魏令简没接,而是继续问“为的什么?”   见袁淑婉视线一直定在自己身上,那股不愿猜测的想法冒了出来,他镇静片刻,“阿婉,你可不要说是为了我,你心中都清楚,从小到大我对你只有两种感情,其一是感谢之情,其二便是兄妹之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见表哥主动说到他们的关系,这倒是袁淑婉不曾想过的,他的坦诚让她心底生出慌张,面色维持不变,“表哥连我的茶都不喝了吗?”   而魏令简平日里的好脾气好耐心却耗尽了,回府后母亲的打压又加上今晚阿沅对他的舍弃,此刻又面对始作俑者,甩袖挥打过去,杯子茶水落地,发出闷响。   这一泼,袁淑婉甩了甩被茶水溅到的袖子,先是轻笑,笑着笑着声音变大起来,她转过身回到圆桌旁坐下。   再投向一丈远的魏令简时,笑得嘲讽,“表哥刚才说与我只有恩情和亲情,那你当初送我玉佩是何意?这玉佩总是你带我去选的,一人一半,合起便是完整的鸳鸯佩,你不会不记得吧?” 第44章 所有人都不让我好过!   “玉佩是谢意,并无其他意思,我从未对你有过逾越的言语和行为。”魏令简坦荡,过去里对她迁就也是念着她的好,即使是此刻,他仍感念,于是耐心解释,但适才摔杯子确实是他急了,“你我是兄妹,也是我的弟妹,你该明白,在王府日后你我还要相见。”   顿了一下,眼睛扫向地上那摊还没干的茶水渍,“茶里有东西,你不该这样做的。”   茶洒了,窗户纸也捅破了,看来今晚又是白忙活一场。   应该说今后也达不到她想达成的了。   袁淑婉索性笑,魏令简站在那儿,就那么看着,没有开口劝止的意思。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啊,表哥?我所拥有的一切虽是会失去,你可以否认过去的情,可我只有攀附住了你,我才能有路可走。你想得到姑母的疼爱和关心,姑母想为令澜谋个子嗣,我甘当工具人那也有对应的回报啊。”   这番话,魏令简听得头皮发麻,超出了他的认知,“母亲她怎么能……她当初不是责罚过你?”   看魏令简一脸的不可置信,笑得更畅快:“姑母就是这么打算的,不然为何我来找你她老人家从不阻止呢?当初可能是不愿意,那也是当初,嫂子不愿意过继又怕嫂子把我们的丑事抖出去,倘若我怀上了,对外说是嫂子生的,这才是姑母的算盘!”   “只是母亲没想到嫂子不但不愿过继甚至连王府都不愿回,她老人家还以为你回了京很快嫂子就回了呢。”   “所以你去找阿沅就是故意去刺激她,让她反感于我?”魏令简随即想到,刚压下去的怒火重新燃烧起来,实在没想到这一切是母亲默认的。   袁淑婉笑得狰狞,“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吗?你和她的问题真的是我造成的吗?”   一针见血,魏令简被问的哑口无言,他总以为不承认自己的懦弱,就还能浑浑噩噩骗自己,袁淑婉扯下了布条,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不足。   阿沅的话句句在耳边回荡,原本的祥和宁静的日子碎成片,想想就扎得生疼。   “啪!”桌上合在一起的玉佩落地成渣,随之还有怒吼声:“滚出去!”   接着是一阵盘子碗筷摔的声响,“所有人都不让我好过!”   袁淑婉在他摔玉佩之时便退到了一边,双手抱胸,始终嘴角噙笑,好似在等着这一刻。   随着一声闷响,怒气冲天的男子倒地。   倒地的那一刻,袁淑婉原本嘴角温婉的笑中多了份阴鸷。   开了窗,还以为屋里的熏香对表哥无用呢,总归还不是要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先是蹲下去,一点一点把摔破的玉佩残片捡拾起来,用手帕包好。   绕过碎在地上的残玩残食,费力拉起地上躺着的男子,朝里见的内室去。   抚摸着眼前的这张俊脸,眉眼到下巴喉结,即使他是闭着双目,袁淑婉却笑得妩媚娇软。   “表哥啊表哥,你再念着她又如何,她还不是看都不看你一眼?过了今晚,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我永远捆绑在一起,这王府里的荣华富贵只属于我,是不是?到那时,姑母再如何怪我恨我也不能把我怎样了,过得三五年,我不信你眼中没我。”   畅想着日后的顺畅,她觉得身体发烫发热,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手忙脚乱褪着外衫、头饰。   蓦地,身后肩颈一痛,晕死过去。   马车朝宫外去,马车里一女子闲适抱胸,另一侧坐着一女子眨着睫毛,显然还不能回神。   一个时辰前,庆宁郡主派人去漪园接走她,一同进了宫,陶沅音全程是又惊诧又欣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日求上衡王府,原本她只是想试一试,没抱着希望能得到召见,毕竟她知道她的想法有多与众不同,实施起来有多少艰难险阻。   “还在想呢,都出宫门啦!”   眼前一只手挥动,将陶沅音的思绪拉回现实。   “娘娘说要考虑那就是一切皆有可能,你不应该高兴嘛,怎么还傻呆呆的?”   陶沅音心中澎湃,面对与自己有恩的郡主,神色真诚,“我又欠了郡主一份情,不知如何感谢了。”   “真的不用谢的,我说了呀,你的行为脾气跟我合嘛,第一次南苑见你就觉得你囿在后宅可惜了,我就欣赏舞枪弄刀的女子,女子请愿卫国卫民你是第一人,多骄傲的事啊,奈何我的身份,也就只能在后院和下人们耍耍玩。”   话锋随即一转,“你和魏令简……我多少猜到了,就不叫你魏夫人啦,叫你沅音吧。”   “郡主随意,”陶沅音欣然点头,庆宁郡主俏皮一笑,“要是哪天我有求于你,你一定要帮我哦。”   “当然。”   “你是不是有很多疑虑,为什么你写给我的信这么久了,娘娘才召见,还有娘娘怎么会同意考虑你的提议,历朝历代女子参军上战场都不是易事,是不是?”郡主看出陶沅音虽然高兴,但同样疑惑也多。   陶沅音抬头看向郡主,她从郡主的瞳孔中看到小小的自己,神色炯然,便说起心里话:“毕竟这件事太难了,我的身份本就敏感,而我所求之事在大夏朝更是绝无仅有。”   陶沅音说得是事实,庆宁郡主转动眼球,会心一笑,“再难总会有第一人啊,今日不是你,来日总还有她人,我们女子向来都不差,男子能做的女子亦能做,你说是不是?”   郡主对女子身份的自信极感染人,尤其是陶沅音这样的,她点头,两人相视而笑,宛若知音。   她想,不管上意如何,她都能坦然接受。   “我听哥哥说,半月前南边两军交手了,圣上的意思是与其打打停停边境百姓连年遭受战火,还不如倾全力一战让敌人再不敢来犯,很大可能北境也要和战火纷飞了。”   这个消息听得陶沅音一惊,没想到京城一片太平祥和,国境边地已经处在生灵涂炭中了。联想到前些日子魏令简口中的奉旨办差,以及年初他去南边,多半和这些相关了。   “皇后娘娘一直对提拔愿意女子,像上次的选拔进宫的女卫官虽然人数只有十来人,我有幸看过她们和护卫皇城的禁军搏斗过,那真真叫一个飒爽刚强,我想娘娘她召见你的意图也在此,有能力者不分男女,大夏面临南北大敌的夹击,圣上和娘娘开明爱才,不拘一格用人嘛。”郡主解释着自己能说的,她潜意识里也希望此事能达成。   陶沅音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双目清明,“娘娘的恩遇我必定铭记于心,还请郡主替我向娘娘表述臣女的一片赤诚。”   “放心吧,我会替你转述的,你出自将军府,我也信你可以做到!”郡主赶忙扶起对脾气的朋友,“对了,如若心愿达成,你和魏令简要怎么办?”   话题跳得过快,陶沅音闪了闪神,随后调皮一笑,卸去拘束,“怎么,郡主要当和事佬吗?”   庆宁郡主一愣,挑着眉又说:“怎么会?镇安王府的事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不过见你的反应,应该不只是风言风语这么简单,男子犯了错女子不愿粉饰太平在正常不过啊,男女皆为人,做错了事就要承受后果,魏御史既然处理不了后宅琐事,让自己的夫人饱受委屈和折磨,那便丢弃他嘛,世间之大,好男子多得是!我支持你哦!”   实没有想到郡主会理解自己,陶沅音没说话,只是掩袖而笑。   “郡主刚说为御史?”   “对啊,魏大人立了功,从和县回京便升至御史,圣上很看重魏御史的,哥哥说魏御史初初入宫为舍人时,朝中大臣一大半反对认为魏大人资历不够,这次可是没一人再敢反对呢。”郡主一边说一遍注意陶沅音的神情,出宫前娘娘有过交待,意思明了娘娘是看好陶沅音的,嘱咐自己适当透露朝局趋势给沅音,“你问他,不会是……”   “没有,我和他早就说清了。”陶沅音急忙插话,说完便意识到郡主是在逗自己,毕竟郡主的笑几乎忍不住了,讪笑:“好奇,好奇而已,何况这与我所求的不冲突。”   事实确实如此,男子可以入朝拜官,那女子是不是也可以?同是报效朝廷为国家为万民,何以分男女不是?   不知不觉,马车已到漪园所在巷子了,正聊得合意的二人不得不分别,陶沅音再次行礼致谢,被郡主阻止了。   “说好了不见外嘛,你回去安心等候消息,有信儿了我随时来通知你吧。”   回到漪园,那种无法言说的兴奋让陶沅音血液亢奋,顶着冬日的寒风在院中耍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长棍。   直至力气用尽,耍不动棍了才停下来,她的精神劲仍抖擞饱满。   两个小丫头在边上瞧着自家小姐一遍遍耍着棍,好似不知累般,就捡起棍子配合着练,一时院中只听得见棍棒相击发出的响声。   到最后,主仆三人皆是一身热汗,陶沅音和两丫头说了今日娘娘召见的用意,三人相拥喜而泣。   洗去一声疲惫,上午用过午食,陶沅音带着丫鬟出了一趟门,不多时便回了,回时手上多了捆布包着的东西,里边是六段铁棍,两两合一遍就是长棍,人还在京城,不便张扬高调,便没有让铁匠镶上箭头。   第45 章 这分明就没有她说话的地儿!   圣上口谕依旧是庆宁郡主传到漪园的,距离上次进宫过去了好些天,这几日,陶沅音鲜少出门,待在园里不是练功夫便是看兵书。   “圣上口谕,镇边陶泉章大将军之女陶沅音拳拳忠心,命其不日赴边,报效国家。”   庆宁郡主扶起跪地听谕的陶沅音,“这是明面的上的话,还有些话娘娘让我转告与你。”   说着又从袖里拿出一封信,“娘娘的意思是先不广而告之了,你到了北境大营直接去找大将军把信给他就可以了,他们会对你作安排,还有便是一路尽量低调隐藏行踪,出其不意攻敌不备说不定会有别样的效果,敌人不知道你的存在也就没有应对你之法了。”   “女子参军是稀奇事,待他日取得功绩也就自然无人不知了,此去北境终归是女子,在男人堆里过活难免会受委屈,你要有心理准备。”光想想都能知道那样的处境会是多艰难,郡主身为女子,自然替新交的朋友担心,不过想到北境原本就是她长大的地方,又松了气,“战场艰难,不过陶将军还有你的母亲哥嫂都在,也算了团聚了,这说一说你去北境是好事了呢。”   陶沅音也笑,这些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这道口谕下来,心中最大的感触便是高兴,“能去北境一直都是好事,虽说是因为战事而去,陶家在保卫疆域家国上定用尽全力。”   “这一去,你再回京城的可能就下了,圣上放你离开京城,一方面是你的请求,另一方面是他看到了陶将军对朝廷的忠心,相信将军府的赤诚。”庆宁想了想还是说出这番话,娘娘没有对她明说这番话,但有暗示之意,“沅音,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陶沅音愕然,但到底不是没有经历朝廷政治,瞬间明白郡主的话中之意了,“明白,我和将军府都不会辜负圣上和娘娘的信任和拔擢,还请郡主替我向娘娘道谢。”   除了这层,陶沅音心中更是明白,眼下大夏受南北夹击之势,虽说圣上已经为眼下的局势作了很久的准备,但战场变化瞬势,他需要将军府,此时应了自己的请求能换来将军府的的安心和倾力护国,是忌惮和信任同时存在。   她不在意,离开京城是她所求,和为朝廷为百姓尽自己的力两不相碍,自己没必要纠结于此,他相信父母兄嫂更加明白。   离开京城前还有几日,陶沅音几乎都待在了集粹阁和济养院,不为做活,只是简简单单和春樱待在一方空间,说说话聊聊天喝喝茶。没有明确知道能走前,没有感觉,如今再回头竟有些不舍,不舍好友,不舍自己开的铺子。   霍春樱虽不舍得但知道好友在京城的几年过得艰辛,回北地陈县未尝不是好事,“你走了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伴都没有了,以后只能给你写信了,你一定不能忘了我!”   气氛染上分离的味道,陶沅音瞳仁闪一闪,起了坏心思,一本正经说道:“怎么了,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陈家侍郎不和你贴心知心么?那我走前得去好好交待他几句!”   这强调一下把粗线条的霍春樱说懵了,好端端的怎么说到陈玄如哪儿去了,嗔怪,“沅音,你学坏了,要不是你就在我面前,我定要怀疑你是假的了!”   说罢,二人大笑,分离的话题也便不说了。   说回到原话,挤出笑容,“济养院就交给你了,集粹阁那边金叔掌管,有事要你多照应,还有漪园。”   “放心放心,你就好好的认认真真的追求你想要的,记得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号。铺子有我和金叔陆叔,包管蒸蒸日上多扶贫弱多挣银钱,漪园我也会经常差人去打扫照看,一定保持现今的模样,等你哪天想回来看看了住得舒心。”   忍住眼眶的泪意,陶沅音歪过身体张手抱住春樱,抿唇低语,“嗯嗯,我知道,我们都好好的生活,顺畅自在。”   霍春樱只以为陶沅音是回陈县和父母亲人团聚,想着哪天还会回京城。陶沅音没有过细解释,上意低调,只能日后有机会再解释。   临行前,诸事安排妥当,便只剩一件事没了了。   陶沅音一直认为自己是爱憎分明之人,囿于京城的这几年,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卑微到软弱可欺,直到她坚定了离开的决定后,从前被藏起被压制住的脾性和心气才被唤醒。   当松月报消息说袁淑婉疯了的时候,她起初不信,做了那么多坏事的人会疯吗。   “世子妃这样子多久了?找大夫看过了吗?”徒手抓食,脸面衣服俱是,全然不是闺阁礼仪从不失态的世子妃,陶沅音问唯一还在满芳庭的丫鬟小霜,扫了眼屋内庭外,“还有其他人呢?”   “已经一个多月了,找了很多大夫看过,宫里的太医也看过,都说没得治,王妃把下人都派走了,只留我照顾王妃。”小霜说些抽泣,要不是她磕头跪求,只怕王妃会让她的小姐在这庭院自生自灭。   王妃袁氏的意图明显,陶沅音虽有不忍,但此人的因果她不想干涉,而是问小霜:“湘儿呢?”   “小姐发病后,王妃带走小小姐养在了宁寿堂。”   听此,陶沅音没说什么,魏湘儿到底是镇安王府的唯一孙辈,王妃袁氏再看不上,也会看在已逝世子的份上给予湘儿锦衣玉食,何况还有魏令简,她记得他对湘儿关心疼爱得紧的。   转头看向面前曾经装柔弱手狠心毒的袁淑婉时,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眼神空洞,她的心底除了恨意,还有一股悲凉,不择手段也要抓紧权势富贵的人如今连句完整话语都无法说出如同三岁孩童一般,说出的话也是风言风语。   松开长袖下进我匕首的手指,再次进满芳庭前,她想若是袁淑婉好好的,她定要让袁淑婉为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苦楚付出代价,划伤她引以为傲的姣容,算作她的报应。   可此刻,她不想动手了,不管袁淑婉真疯假疯,她握在手心的东西空空如也,她已然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一辈子如此,而自己解了困境,朝自己追求的去,早不是一屋的人了。   这么一想,心底也就释然了,与她的恩怨便翻篇了。   “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灯火通明的王府,伴着夜晚呼呼作响的风,陶沅音系紧面纱,跃出王府高墙。   “人走了,人走了,她走了,走了……”   内屋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门口站着小霜赶紧跑进去,小姐正盘坐在地上散落下来的秀发,嘴里自顾自念着“她走了”。   内屋的木窗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窗外的风吹进来烛火灭了,顿时陷入黑暗,混着尖叫声和低哄声,重归深夜的寂静。   竖日一主二仆早起赶路,马车布帘隔绝了旧日栖息之所,不带半点留恋朝城门而去,守城门的兵卒见信恭敬放行。   出了城门,陶沅音的心情竟不由地放松起来,云橘和她在马车里,松月在外驾马车,她祝福外面:“要快些,早日赶回北地为好。”边境有战事,她担心父母兄嫂得紧。   行至离城门不过五里,大道中央赫然停着一辆深顶大驾马车,松月眼尖,认出了那马车外的下人,赶紧朝自己马车里提醒,同时让马车速度慢下来,“小姐,前面是庆宁郡主,我认得郡主的贴身丫鬟。”   马车内陶沅音怔了一下,莫不是有何变故?这个时机前来心里免不了有几分担忧。待马儿停下后,赶紧下马车迎上前,躬身问安后,不待郡主的贴身丫鬟扶起,急急问道:“郡主前来,可是有其他旨意?”   “没有没有,”郡主从车里冒出个脑袋,狡黠一笑,说道:“沅音,我是来找你的,你快上来,我们说说话。”   陶沅音上去郡主的马车,这才注意到郡主穿的并不是礼制衣裳,衣着和平民富户家的闺阁千金无异,而旁边还放着几个包裹,十分不解,“郡主这是……”   郡主瞧瞧自己的梳妆打扮,张开手臂,眨着眼睛说道:“我是找你的,不是送行哦!”   灵动的眼睛闪动好几下,陶沅音才带着疑惑试探:“郡主……去北境?”   “你猜对啦,京城待着太无聊,从小到大我都没出过京城,正好和你结伴同行呀。”   陶沅音不知道说什么,郡主金枝玉叶过惯鲜衣美食的日子,没有见识过边境百姓疾苦,不知苦为何物,“郡主,我是奉旨去参军……那边也危险……”   “我知道到了北境你有你的事情要忙,放心我不会久待,了解了民情待够了我就回京城了嘛,不会让你为难的。”郡主打断陶沅音的话,“而且,我也不去战场,就在县里待着,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也有功夫在身的保护自己不成问题,再说我带的丫鬟可以厉害得很的,好不好嘛?”   她是郡主,陶沅音心想,她有拒绝的余地嘛,便随口问:“衡王爷还有娘娘知道吗?”   抿唇勾笑,瞳孔闪光,陶沅音一对视,心底只得哀嚎,“郡主……”   庆宁郡主抱胸扬着下巴,“我给哥哥留过书信了,娘娘那儿大概也猜出了一二,不会有事的,真有事也是我顶着!”   气鼓鼓的,显然郡主生气了,陶沅音哪有遣返郡主的权利,只能低头不说话。   “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庆宁郡主变脸似的欢天喜地朝外面的丫鬟吩咐:“快去同陶小姐的丫鬟说,她家小姐在我马车做,叫她们跟上一块走!”   陶沅音微张红唇:“……”   她哪里能说答应或者不答应?这分明就没有她说话的地儿!   第46 章 只是,那里以后再没有他。   日头高照,街上熙熙攘攘,一辆马车穿行在人群间,不停催促车夫快点,无果后从马车内下来一穿紫袍男子,疾走去往城门方向。   紫袍男子喘着粗气询问过守城兵卒后焦急跑到城门楼外,眼睛扫过进进出出的人群,那里还有他心念的那个面孔?   提起的那股气顷刻间泄去,抬头望向头顶的艳阳,男子扬手遮挡,嘴里低语:“她连走都不愿意告诉我一声,就这么走了,再不回来了。”   也许连他自已都没意识到他的话是多么颓败无助,两行清泪不自觉滑落。   魏令简察觉,抬袖拂拭,才觉察自己竟落了泪,勾了勾唇角,是不甘和讽刺。   她甚至连个送别的机会都没他留就走了,而自己还留在曾经短暂的温暖记忆中无法自拔。   终究是自己负了她的选择,而她便头也不回撇了他,飘然远去。   金黄日头升至半空,这日的太阳格外晴好,吵杂喧闹的人群中独独那紫袍男子如同隔绝了周遭事物,远远看着私木桩般直直站立不动引人注目,近了一看,男子满面哀容,双目木然,引人侧目好奇。   双礼跟在一旁陪伴,小声劝说着,自始自终也没有得到自家公子的回应。   冬日的寒风凛冽,吹打在脸上割得生疼。   不知站了多久,两幅脸庞皆是冻得通红,就连眼睛也是,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心疼的。   “双礼,我们回去吧。”   “公子,好。”   赶到城门出半个时辰前,早朝退下,圣上留他在大殿。   圣上神色异常甚至是带着凝重开口:“魏卿,你的家事处理得如何?”   他被问得窘然,只得回答:“劳圣上挂心,卑臣定处理好。”   圣上了然,又说道:“你上次求放你夫人回北境探亲团聚,朕一直以为你不会开这个口的,倒是没想到你最后开了,要是朕没想错……实则你并不想她回北境,朕可说对了?”   圣上的直白让他有些愕然,稍加思考后斟酌开口解释:“卑臣和夫人起了些误会,故而不想她负气离开。”   “复舟啊复舟,你真觉得你们只是些误会?”圣上摆了下头,而是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吧,你夫人可能再不回啦。”   “什么?”听了圣上的一番话,他顿觉得眼前天翻地覆,“她只说想岳丈岳母了想回去看看,怎么会不回?”   圣上实不忍他的臣下被蒙在鼓中,“在你开口求朕之前,你夫人找到庆宁郡主向皇后求了恩典,此去北境跟随学她父兄行军作战。”   圣上将这些时日里的一些事告知了魏令简,到底是他的贴心近臣,不忍他为此所困,总要提醒提醒他才好。   明明这殿里炉火不灭,可他的心底泛起冷意,那日沅音请求他说情之时只说想念父母了,其他话只字不提,现在想来原来是她一早就想好了以后,只是……   只是,那里以后再没有他。   “这个样子哪还有往日的意气风发,你不是还没在和离书上签下字,那就不是没有回寰的余地,她陶沅音还是你魏家妇,她不愿回,你还不能往?”   魏令简失神的双目渐渐找回光亮,是啊,那张纸还在他忘川阁书案下压着。   出宫前,已告了半日假,马车驶向王府侧门,魏令简一言不发径直进了栖林小筑,转身“啪”关上了门,就连紧跟着的双礼差点磕了鼻子,眨着眼睛呆愣在门前。   傍晚,双礼瞧瞧跟前盛气凌人的脸又向屋里的方向望了望,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扣响小筑正屋的门,几声响后在得到里面人的准许后才推门而入。   低头趴在圆桌上的魏令简抬起头背挺得僵直,许久不说话嗓音浑浊沙哑:“什么事?”   “东院的陆妈妈来了,在院外候着呢,请进来吗?”   魏令简眯了眯眼,微不可见长吁了口气,而后道:“请进来吧,我有话说。对了,你去找李叔备好砖块泥土还有铲子等工具,晚上我有用处。”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找他是为何,他突然就不想想过去那样委屈求全了,更不想不断自我欺骗了,得不到的始终得不到,为着那份得不到的缥缈情感他把自己的生活搅得面目全非。   随便吧,强求无用。   陆妈妈进入屋内后规规矩矩躬身行礼:“公子安好,王妃让老奴过来请公子去宁寿堂用晚膳,”说话间,她扫到桌上早已冷却却不曾动过筷子的饭菜,变自作主张挑了话,“西院的人伺候公子不得力,想必是下人偷奸耍滑去了,王妃要是知道了要心疼坏了,王妃日日念叨公子何时去陪陪她呢。”   母亲真的心疼过他吗?   魏令简垂眸,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泛起一丝丝苦笑,再抬头已神色如常,面露浅浅笑意,和过去温和近人的模样无二差别。   “陆妈妈,小筑厨房已经备好饭食了,也合我胃口,晚膳我就不过去东院了,西院的人都是从小跟随我的,尽心也尽力,并非你口中说得不堪,你还有事吗?”   话语腔调听不出半点不对,仍旧是温和从容,但陆妈妈听得出来公子已经不满了,这样的转变肯定是意外的,公子鲜少用这般态度拒绝王妃,到底是入王府几十年的老人了,知道自己的本分在哪里,面前的终归是王爷王妃的公子,王府公子的气势和凌厉始终在,再加上王府如今的情形,地位更是尊贵无比了,便恭恭敬敬道:“公子,恕老奴直言,自王府发生那事之后,王妃一直郁郁寡欢,精神头儿也愈发差了,一直找大夫看了也没有起色,嘴边总念着公子,想着公子能多去东院陪陪她。”   自那晚后没过两日,父亲气急之后带着赵姨娘出门远游,索性不听不理府里的乌糟事,走前找自己深谈过,自己没有阻止,甚至觉得能远离王府是很好的选择,只是自己没有这个机会远离。   “只怕不只是陪陪那么简单吧,陆妈妈有话不妨直说,不用藏着掖着。”   话说到这份上了,陆妈妈想不说也不行了,“今日天气好,王妃出门散心,碰巧听说了夫人离京,回府后震怒,让老奴来西院等公子散值后请公子过去,公子,寿安堂的晚膳早早备好了,王妃在等着呢。”   魏令简冷笑出声,恰恰好让陆妈妈听着,眼神也冷了几分,一个下人也敢催促管着自己了!   还有,沅音离京并没有广而告之,是悄然离开,怎么好端端的母亲碰巧出门又碰巧听见了呢,只怕出门后便直奔济养院了吧。但此刻,魏令简懒着戳破陆妈妈的谎言,眼皮都不愿向候着的人投去,而是向窗外渐暗的小院,那颗显目的柿子树上已经没剩下几片墨绿色叶子了,反而挂着满满的将红未红的柿果。   气氛安静到可怕,主子不说话,陆妈妈只得静静候着,是走是留要主子发话才是。   本就无意为难一介下人,魏令简见陆妈妈的表现后,打破安静:“陆妈妈,你是母亲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劳你向母亲传几句话,西院的事是魏家二房的事,事无巨细以后就不劳母亲过问了,我会担起应担的责任,既然母亲身体有恙,请母亲专心休。阿沅离京一事是我答应的,更是圣上允许的,其他人无权过问,还有若是母亲再有事相告劳烦绕道走侧门进,陆妈妈,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吧?”   言语气势逼人,陆妈妈在惶恐和震惊中福身退出小筑,心中感叹,王公贵胄,岂真有不谙权势地位的?   回到宁寿堂的陆妈妈把在西院的所见所闻一字不差告知王妃袁氏,袁氏气得拂了满桌菜肴昏死过去,喂入人参汤后半晌醒转,依旧胸闷头疼,袁氏神情木然:“他到底是怨我不疼他,心只有这么大,复策的子嗣路算是走到头了……”   “可他凭什么怨我,虽然他的出生不是我所愿,到头来这王府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还不是落入了他手中,他装什么可怜,相比我的复策枉死无后,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哈哈哈……哈哈哈,上天无眼,叫我受这般的折磨……”   一时,宁寿堂的内屋,又是哭又是笑,哭哭笑笑,疯疯癫癫。   比之东院的不宁,西院这边伴着夜色下的磕磕锤锤声,主仆三人和泥铺砖,将西院通往正院的拱门封闭完整。   “李叔,双礼,以后我们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吧,过往的日子,我太累了。”   两家马车赶了两天路,行至一处驿站,陶沅音考虑到昨晚是在小镇小客栈过的夜,住宿饮食上都委屈了郡主高架,便提议在驿站休息稍一整条,庆宁郡主的外出经验不多,欣然答应。   亮明了身份,驿站自然是好饭好菜摆上,软床软塌也安排,睡好餍足,陶沅音对庆宁提议:“郡主,接下来的路程我们骑马如何?此去路途遥远,若是只驾马车,到陈县,不知道得何年何月了。”   这也是她提议在驿站休息的另一个原因,有郡主的身份在,让驿站备每人备匹好马自然比什么好话金银都好使。   庆宁郡主听完睁着大大的双眼,惊喜,她早就想骑马了,只是担心坏了陶沅音的路程安排就一直憋着没说,毕竟去北境的一路上还得靠着陶沅音呢。   “好啊好啊,一路上观察民情又不耽误你早日赴边,最好不过了。”鼓着双手同意。   陶沅音也松了口气,就怕金枝玉叶嫌弃骑马风餐露宿尘土飞扬,吃不了苦,这下放心了,“上路前大家都尽量穿着打扮低调,不引人注意最好。”   门外突然传来两声扣门响,紧接着说话声传入屋里,屋里的无人皆是一惊,警惕起来。   “里面可是陶泉章将军之女陶沅音小姐和庆宁郡主,属下等是宫里派来的,请二位开门一见。” 第47章 识破计谋!   屋里的陶沅音和郡主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道该做如何。   庆宁郡主先前的兴奋和期待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懊恼和不甘,懊恼不该在这一站表明身份,这下好了,方便人找来捆她了,不甘此行还未走百里就要打道回府。   皇命在此,二人也只是犹豫一二,开了门迎人进到屋里。   “风、霜、雨、雪四人见过郡主和陶小姐。”   “郡主放心,娘娘没有给属下们下达带您回京的命令。”   听此,郡主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咬牙大笑,眨着眼睛闷着乐到不行。   既然不是为郡主而来,那是为什么?   来不及细想,陶沅音就发现风霜雨雪四人很眼熟,很快想起在那场骑射赛事上见过四人,看来是皇后娘娘的女卫们。   郡主出去后,四人之首的风把皇后懿旨告知陶沅音,“守卫西南边境的傅大将军于月前殉国,现下西南的各军将领还在苦苦坚守,但由于西南提前知晓了我军实力布局,战势节节败退。陶大人,娘娘命属下四人跟随您即刻前往西南边界,由您担任卫长,到那里助新派遣的将军一臂之力,一举击破南蛮的嚣张气焰!”   陶沅音虽震惊,但更多是心痛,去南境于她的最初想法并不算背驰,当初最先想去北境也不过是因为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能见到父母罢了。   现在看来,比起思念父母更重要是助边关战乱止息百姓安宁。   “还有一事,陶将军给圣上的信上提到,北夷濮阳大将军之子已经到了西南,此次南蛮突然兴兵多半和此人有关,此人长期在大夏境内四处活动打探,窥得不少大夏要事,圣上和娘娘提醒大人留意此人,并伺机除之。”   “沅音领命,必不负圣上和娘娘所托,护我大夏边疆百姓安宁。”陶沅音当即跪下领旨,恨不得当下就出发赶往西南边境。   事有轻重缓急,西南边境告急,快速赴边是重中之重,商议好一个时辰后出发。   郡主听到陶沅音要改道去西南的消息时虽说突然但也欣然接受,同时也了然这一趟她无法跟着前去。   知道郡主去北境的决心不减,陶沅音便也不阻拦,而是把熟悉北境路线的松月留给郡主,一路有个照应。   “你放心吧,有松月和我的贴身婢女保护我去陈县就可以了,不用担心我。”边境不太平,但大夏境内治安还是不错的,国事当头,她即使贵为郡主也是要往后排排,当然也是她乐意的。   一个时辰后,两队背向而驰,郡主带着婢女和松月骑马,陶沅音交代了带着风霜雨雪四人一些话后带着云橘分散而行,以便途中打探行踪。   由于离西南境遥远,陶沅音和云橘日夜兼程,风雨不歇,七天后终于到了距离军营三十里地的沙井镇。   沙井镇是坐不大的小镇,因战事起,这里的老百姓虽然日子如常过着,可除了商铺小摊外几乎闭门闭户,眼神里对陌生面孔充满戒备。陶沅音知道容易露了行踪,而后找了家客栈,托店家帮助买当地衣着首饰,白天尽量不出门。   隔天,风霜雨雪四人也赶到了小镇回合。   听完属下汇报的消息,结合自己的发现,陶沅音不禁捏紧了双拳,“身为我大夏朝人,却叛军叛国甘愿作外邦人的走狗,这些人真是该死!”   数月前一惊押解好些藏于官吏中的细作于京城,圣上严厉处置了那些人。现今还有不怕死的为财祸国,真真是死不足惜!   月深人静,客栈屋檐,数道黑影一跃而下,直奔相临县的县衙,收集好相关证据后,潜入县令府邸,从床上提起睡得正香的县令,罪证确凿,县令爱财却也是个惜命的,见无从抵赖,环视一圈围在自己面前的五六黑衣人,求饶之余把自己知道的全盘脱出。   “你是说来见你的人从始至终都带着面具长袍,看不清模样,但是他让你称呼他濮公子是吗?”从县令的自述中捕捉到不一样的信息,黑暗中坐在屋里暗处,陶沅音眉头不由地一皱,一拳落在桌上,吓着跪在地上的县令匍匐在地颤抖,磕头求饶。   “狗官,你把你们的勾结过程细节,一字一画写下来,按上手印。”   风霜雨雪步步围紧,压迫感十足,云橘扫了眼四周找来笔墨纸。   “盯着狗官写清写明,耍滑头就让他试试宫里的刑法。”声音冷凌,没有半点人情味。   “是!”   县令只晓来人的来头,知道没有了活头,痛痛快快写下罪状和姓名。   “把罪状送往驿站递给朝廷,另修书注明县令的去处,至于这狗官,我们现下没有时间送往京城,即刻把他押去军营,我想军营需要人手喂马做苦活,浴血沙场的战士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等叛国细作,有的他受!”   权宜之计,想必娘娘会支持她的处置之法。   雪担任押送狗官去军营,陶沅音等其余人返回客栈。   陶沅音和云橘一张床,“小姐,你是不是在想濮公子的事啊,他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濮公子吗?”   没有亲眼见着不能下断言,但不疑虑也不可能,“别多想了,是不是这几天就见分晓了,县令口中的濮公子既然还在大夏境内,目的很明显了窥探军中兵力部署,总会在军营周边出现,总会面对面的。”   想挑起南蛮和大夏的战事,再配合北境北夷发兵,形成南北夹攻之势,不可谓用心不显恶。   仍他是哪个,只要是想置大夏百姓置于生灵涂炭水深火热中的,她作为大夏子民作为父亲的女儿一定要尽全力找出此人并杀掉!   接下来三日,陶沅音和属下游走在沙井镇的角角落落和军营周边。   第四日入夜后,陶沅音换上女装,去了军营二三外的一处偏僻的树林,云橘也跟着一起,在林间一处空旷地架起火堆,夜风下瑟瑟发抖,哭哭唧唧,俨然是富贵小姐落魄了。   “小姐,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我们散得消息对方没听到啊?”云橘看了眼四下,只有风吹动的声音。   陶沅音赶紧制止:“别张望,也许对方在暗处观察我们呢,你要是不想装睡可以哭一哭,抱怨京城好日子不过来此受苦什么的,越真越好!”   半点不纠结,云橘选择哭诉,一抽一搭的效果十分逼真,这样渗人的环境里谁睡得着啊。   “哭什么哭?傅将军是我亲伯父,我总要来他尽忠报国的地方看看,待我明日见了军中将领,一定会看在伯父的功劳上优待于我的,那时一切就都好了,还有要不是你腿扭了走不动了,银子也花光了,谁在这鬼地方担惊受怕啊?”陶沅音则是喉咙先咳了两声再装腔作势喝止,音色全然不同于往常,声色里多了几丝富贵女儿家的不耐和天真,说完后顺势面部朝下枕在双膝见睡觉。   伴随火堆“噼里啪啦”的火星,林子唯余云橘低声的哭泣,让夜里的氛围更添上几丝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有着轻微的枯叶踩踏声,陶沅音瞬时惊醒,表面维持装睡的姿势不变,他知道撒的饵钓上鱼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近到能听闻背后来人的轻微呼吸声。   此时陶沅音的第一想法竟是云橘这丫头挺镇定的,没发出异响,第一次以身入局诱敌竟然一点纰漏没出,出门前还害怕得很。   当感觉背后有只手伸向自己肩膀时,说时迟那时快,陶沅音从袖口抓了把东西朝来人面部撒去。   随即快速站起身退后几步到云橘身边,防止对方突然出手,借着微弱的光线,陶沅音看清了来人的装扮模样,身着当地服饰,傲慢的脸上尽是熟悉的神情,面纱下的俏脸一僵。   “你是何人?莫不是想害我们二人?”虽然做好了狗官口中的濮公子就是她认识许久的濮宗阳,真见到时还是震惊,她尽量掩饰住。   来人斜嘴一笑,双手叠放行大夏朝礼仪,说道:“姑娘二人不是要去军营吗?白天将军事务繁忙,故晚上派我来接你。”   这下陶沅音更加确定了她认识的濮宗阳是北夷派来大夏的细作了,世间何来如此巧之事?   “还有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人来接?”   话音刚落,暗色下有匆忙脚步声靠近:“还不老实点,鬼鬼祟祟的干嘛?”   是属下四人之一的风的声音,很快看清来人自己人,两女子反手压着一人,到了跟前数十步,猛推被绑男子倒地,朝卫长轻轻颔首。   陶沅音望向濮宗阳,没错过他面色一闪而过的慌张,又看了看向地上的男子,视线再重新投回到男子身上,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漫不经心:“这是你的人?暗中窥探我们这可不是军营接应我的人会做的事哦。”   “小姐误会了。”   不理会濮宗阳说话,她用脚踢了踢醒转的云橘,被踢醒的云橘惊弹起身,惊呼了声:“小姐!”看清此刻状况后,不自觉摸了摸喉咙,跟进小姐。   勾起地上的灯笼,靠近倒地男子的面部照了照,这张脸更是眼熟得紧。   稍加思索便有了眉目,眼前的续胡中年男子不是出现在漪园附近的壮汉吗?敢情这濮宗阳早在自己身边布下了诸多眼线!   “我认得你!”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濮宗阳身形僵住,再加上就在刚刚那丫鬟的声音格外耳熟,很快就想到自己大意上当了。   面色一冷:“你们不是傅将军的亲眷?”   “你也不是大夏西南军将领的下属啊,我说的对吗,蒲公子?”陶沅音直视男子投过来的目光,俩俩视线相撞,气氛一时冷凝凛冽。   不加掩饰的态度和声线,濮宗阳旋即反映过来,即使带了面纱,他很确定:“沅音?”用的疑问语气,而话音里十分笃定。   “你不是去了北境?”濮宗阳突然仰头轻笑:“所以你去北境只是掩人耳目?沅音你可真是瞒得紧实啊。”这的确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亮明了身份,但还不知道此人武功如何,陶沅音谨慎退到安全距离,随脚勾起地上的长枪,一边镶枪尖,一边睨了说话人一眼:“彼此彼此,我应该叫你濮阳宗,北夷大将军之子,没错吧?” 第48章 尾章   被识破身份的濮阳宗眼中腾起一股子杀意,说出的话却是:“你要杀我?我可是救过你的!”   平生最恨被人利用,风吹动薄薄面纱,一吸一吐的模样看得出陶沅音这会儿情绪有些激动:“是吗?你要知道那些事本就是你搞出来的,下毒是你,救我是你,你还想让我感谢你不成?寒岩寺我也救过你的命,没有我你早死在禁军刀下了,我居然救了个镶颠覆我朝太平安宁日子的别国细作,你多番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不就是因为我是北境守军将领之女、想从我身上获得你想要的情报吗?”   “各为其主,你为你朝,我为我国本没错,那我们的情谊呢?你说过你我是朋友。”一番话听下来,濮阳宗内心明白此行凶多吉少了,这女子的心向来硬如铁,他早该想到的。   陶沅音只觉得好笑:“朋友?和敌人做哪门子的朋友?濮阳公子,别告诉我你当真了,当初一念之差救了你命,任你在我大夏境内拉拢官员,在南方搞出这么血雨腥风,今日杀你将功折罪!”   濮阳宗慌了,警惕想去查看地上的壮汉,被陶沅音阻止:“不用看了,地上的人早没了呼吸。”   “陶沅音!”怒吼之后,头渐渐犯晕,他甩了甩头,晕意不减反增,随即四肢酥麻倒地,“你对我下药了?”   “你不会因为我是撒面粉吧?”   到这刻,心中的恶气才散去一二,陶沅音走近几步,居高临下,“是不是四肢无力使不上劲,头脑昏沉可意识清晰得很?是不是还好奇你其余的帮手,你不会单人出动我也不会不留后手,这林子到处是陷阱毒药,不用幻想会有人来救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濮阳宗深知他逃不过了,可他想说他当真了,利用是真,朋友情谊也不假,只是到底没说出口,只怪自己自以为对面前女子很了解,实则半分不熟。   “动手吧!”   得到卫长命令,风先去查看壮汉的鼻息,摇头。而后霜从袖口磨出一小包东西,折开走向濮阳宗。   濮阳宗仰天大笑,虽是大笑,因没有力气五米外也听不着。   “没想到我濮阳宗最总会死在你手中,天意弄人啊,知道你要去陈县之时,本想着大夏败军后,我若邀请你,甚至你的家人跟随我前去北夷,也算报答了你的恩情,”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没了任何希冀,“现在想来,是我想错了,没认清事实,你动手吧。”   筹谋许久,临了还是棋差一着,败在自己大意了,甘心也不甘心。   “濮阳宗,别觉得天意弄人,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要拨乱反正再正常不过,你与大夏于我都是十恶不赦的敌人,这点你我清楚得很。”   说完,朝风递了眼神,“开始吧。”   喂下粉末后,没多时嘴角溢出鲜红血迹,风探想脖子:“没气息了。”   这时,一直没出现的属下雨雪二人赶过来,“带了五人,地上这个,那边林子还有四个,都已经躺着了。”   陶沅音一直表现得尽在掌控之中,到此时才真正松了紧绷着的精神,“别掉以轻心,记得补刀,处理好尸体,还有用处。”   濮阳宗以游人商贾□□笼络地方官员,收集情报传回北夷,若不是父亲的提醒,自己的一念之仁会造成不可挽回的过错,到那时被说报国,只怕她陶家在劫难逃。   想到此,心中后怕得很,对濮阳宗的多了份恨。   云橘看得出自己小姐人在发抖,拿了袍子给披上,袍子握紧小姐的手,细汗涔涔,低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陶沅音深深吸口气,手劲回握,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取下袍子,“今晚还有的忙,濮阳宗身边还有其他人,没有一起出现想必是被派出做其他任务了,留下的那些人不除为患,务必今晚拿下。”   京城中见过那一次,濮阳宗身边有七八人跟随,那就是还有至少四人甚至更多还在沙井镇附近潜伏。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将树林恢复如常后,五人在一处隐蔽客栈围堵了外出赶回的剩余细作。   在此之前陶沅音没有杀过人,即使如此,她依然拿起不曾见血的长枪直直插入了最后一名细作的胸口。   次日,陶沅音带着下属和地方尸首前往军营重地去拜见新任首领。   “陶沅音请见将军。”   营帐外一众人单膝跪地,行军营礼仪。陶沅音和下属此刻皆是束发男装。   “请进!”   陶沅音只觉得声音隐隐耳熟,来不及多想,里面士兵掀帐恭候了。   进去大帐后,舆图前的将军缓缓转身,“四妹?”   “大哥?怎么会是你?”   兄妹二人惊喜相拥,旁边的两方属下你看我我看你傻眼,随之响起掌声,退下把空间时间留给彼此上司。   久别重逢的兄妹二人一时难从惊讶欣喜中安静下来,拉着彼此询问。   “父亲母亲还有两位哥哥嫂嫂在北境好,真好!”与父母兄长有三年未见,以前只能偶尔从信中知道他们的状况,可她知道即使不好他们也不会写信告诉她,怕她担心处境变糟;而眼前亲耳听见大哥的话更心安了几分。   陶泉章有三子一女,陶沅杉是长子,次子陶沅柏三子陶沅桦,以及幼女陶沅音。子女皆是随他在边关长大,三个儿子更是早早跟随他行军作战,如今长子能独当一面了。   “你大嫂应该已经启程在来的路上了,到时你就能见着她了。”陶沅杉给妹妹介绍一些情况。   “大哥你到多久了?”她记得庆宁郡主下属提过傅大将军一月前殉国。   “半月前快马加鞭赶到的,当时圣旨上催得紧,这里军情为重着急赶到,不便带上你大嫂一起。”   陶沅音一听,随即明白了,说到底圣上并没有对他们陶家放下戒备心,戍边守境需要陶家,但并不希望陶家一门都在一处戍边。   想必是自己见娘娘之前圣上调动哥哥的旨意已经送去北境了,恰好自己上书请求去边关,顺水推舟索性让自己来西南助一臂之力,同时也能探探自己的能力。   陶沅音把自己的情况也一一向哥哥说明。   陶沅杉惊讶不已,不曾想妹妹如今也走在和他还有父亲一样的路上了,半是担心半是欣慰。   “没出嫁前贪玩躲着父亲母亲上了战场,没想到如今有你和哥哥并肩作战的一日,沅音,你真的长大了。”   陶沅杉感叹,妹妹偷偷跟去战场那次虽然最后全须全尾回来了却把父母还有他们几个哥哥吓得不轻,母亲当时就吓晕了,捧在手心的妹妹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成熟稳重了,由此推断只怕在镇安王府的日子比父亲提及到的还难过,走进拍拍沅音的肩膀,关心柔声道:“以前的都过去了,以后有哥哥护着你,你只管舒舒服服地过每一天。”   陶沅音知道哥哥话中所指,鼻头泛酸有些想哭,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又是笑又是哭:“大哥,你把我惹哭了啦。”   “大哥不好,大哥给你赔礼道歉!”亲人是最好的笔风遮雨处,过去坚强独立的陶家小女儿又变回昔日那个小女孩了,趴在大哥肩头狡黠嫣笑,闪动水汪汪的眼睛,活脱脱咬人的兔子!   “对了,你说郡主去了北境,这时候郡主去北境做什么?”陶沅杉担心郡主此去有其他原因。   陶沅音拿大哥衣服擦拭干净自己哭花的小脸,“郡主是偷跑出来想去北境玩,不过皇后娘娘知道,也没制止,我让松月跟着护送郡主北上了,北边生活条件艰苦,也许郡主待不了太久就回京了,只能先劳母亲和二嫂嫂辛苦陪伴照顾了。”   “也只能如此了,但愿没有其他事发生才好。”   不管原因如何,现在隔得远也是鞭长莫及,他们眼下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是首要任务。   竖日,濮阳宗及一众下属的尸体横摆在两军阵前,不想南蛮的士兵反而士气大涨,这是陶沅杉上任大将军之后和南蛮的第一场战役,由于及时调整兵力部署,这一战互有折损,算是平手。扭转了连月来的几战几败,极大鼓舞了士气。   这一战后结束后,陶沅杉下令三日后再出战,敌方士气高涨,而己方兵士才从颓败情绪转变,状态还不够,还不是时候与敌一战,而是加强城防固守,消耗敌人气焰。同时他需要借着这几日时间和属下大将分析当下所作的部署并适当调整。   研究己方漏洞的同时他也没停下了解对手的步伐,先前敌人能够连着赢三战是因为情报泄露知道了大夏军情战力部署等等,既然对方求战,那就避其锋芒,耗尽他们的锐气,到那时就是最好的决战之时,一雪前耻他将军报仇。   陶沅杉跟在父亲身边行军打仗多年,实战经验丰富,兵书也翻了个烂,早是能独当一面的将才,只是苦于这些年没有机会能够肩扛大旗,如今朝廷给了他机会,他定会好好抓住给予敌人痛击,不负父亲教诲不负圣上重托。   三日过后,陶沅杉又命令挂出免战牌,三日又三日,九日过去,敌方竟派使者来城楼前表达不满。   “将军,士兵来报,使者灰溜溜回去了,你是没看见使者的脸色有多难看,哈哈哈。”原先跟着傅大将军的一名将领笑得那个一个解气,憋了这久的气总算散发出来了。   “那就今晚下半夜开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传令下去骑兵营步兵营火器营各做好准备!”既然敌人耐心消耗的差不多了,自己属下没日没夜操练,正好拿来练手,鼓舞士兵。   得了令的将领摩拳擦掌兴奋至极,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整军的这数十日,陶沅杉没闲着,陶沅音也没闲着,她加上云橘还有风霜雨雪六人正式组成暗影小组,加上大哥另又给了身手好的六人做辅助一直寻机刺探敌情,这也是陶沅杉真相信敌人士气一天天消耗的真实原因。   大夏朝的国界和南蛮的紧邻,南蛮屡次行偷袭行经,陶沅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十二人潜入南夷境内小镇,“偶遇”了一外出觅食的大将,以“美人计”顺道绑回了一员续胡彪悍老将。   大夏军营中的一处大帐内,身着男装的六个女子看着被她们五花大绑夹在木头上的敌人,“小姐,还是你看人准,知道他爱美色。”   陶沅音咳了两咳,“不要叫我小姐,要叫公子。”军营中除了身边亲近的没人知道她们为女儿身,方便行事也不易露了行踪,她们现下做的是都极隐蔽,她想等暗影小组有了功绩后再做打算,大哥也同意她的考虑。   “他败在太过自,是败在他自以为自己打得过我这个柔弱女子。”却不想有些陷阱就是因人而设,不过这也提醒了她,身手功夫她还需加强练习。   自然,次日凌晨的大战,大夏已小损失赢得了胜利。   不同南边,濮阳宗死的消息传到北境,北夷大军当即不振,数日挂免战牌,不久北夷大将军去世,双方停战议和。   此后的三个月,陶家兄妹二人相互配合,大小战役六战皆胜,南夷损失惨重无还手之力,十年之内再不敢来犯。   半年后,大夏朝一片祥和,无有战事再发生。   圣上大赦天下,钦封陶沅杉为昭武将军,统领西南大军,而陶沅音为固宁将军,此时的她已经光明正大带领的她的小队伍冲锋杀敌了。   女将军名号惊动大夏朝野,男子无不嗤之以鼻,女子无不羡慕神往。不久慕名报投效固宁将军麾下的女子数不数胜,真正成就了女子军团。周边小国听此皆是惴惴不安。   远在京城的镇安王府西院,戚戚无声,魏令简看着院中花草如旧人不复当初,伸手折了枝开得极好的水仙花,矗立在院中许久,默默回了小筑内室。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66.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